坡顶,石亭。
赵元姝端坐石凳,看着被疤狼推搡上来的冯玉麟,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面上却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玉麟贤侄受苦了。”
“殿下!殿下救我!”冯玉麟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涕泪横流,膝盖一软就要跪下。
武统领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扶住他,沉声道:“公子受惊了,殿下在此,安全无虞。”
他目光转向疤狼,带着审视与压迫,“人已到,请沈参赞上前叙话。”
疤狼哼了一声,松开冯玉麟,退后几步,手依旧按在刀柄上,警惕地盯着武统领和四周的神策军。
沈今生缓步走上坡顶,停在亭外数步之遥。
风卷起她青衫的衣角,白发在脑后束紧,更衬得她面色冷冽,身形单薄却挺拔如松。
“沈参赞果然信人。”赵元姝唇角含笑,“玉麟贤侄安然无恙,本宫代冯相谢过了。”
“交易而已。”沈今生声音平淡无波,目光越过赵元姝,落在被武统领护在身后的冯玉麟身上,“人已送到,殿下承诺的后续粮秣与李勣大军彻底退离云州地界,还望殿下勿忘。”
“自然。”赵元姝颔首,端起石桌上早已凉透的茶盏,轻轻晃了晃,“本宫言出必践。不过,在贤侄上车之前,本宫倒是有几句话,想单独与参赞叙叙。”
武统领闻言,立刻会意,对左右使了个眼色。
神策军精骑整齐划一地后退十步,背对石亭,形成一道人墙。
疤狼见状,眉头紧锁,看向沈今生。
沈今生微微抬手,示意疤狼也退后。
疤狼咬了咬牙,带着手下退到坡下边缘,与神策军遥遥对峙。
石亭,只剩下赵元姝、沈今生。
“参赞昨夜考虑得如何了?”赵元姝放下茶盏,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随本宫入京。云州困局已解,陈拓自有他的草莽活法。而你沈今生,你的舞台应该在朝堂之上,在权力中枢。本宫能给你的,是亲手将冯青烈、王兆兴钉死在耻辱柱上的机会,是洗刷沈家污名、光耀门楣的荣耀。困守一隅,终非长久之计。”
沈今生沉默。
赵元姝开出的条件,确实极具诱惑,血海深仇,洗冤昭雪,是她苟活至今唯一的执念。
然而,那代价,是成为眼前这位心思莫测的长公主手中的刀,是离开这片她用血与火搏杀出来的立足之地,离开……萧宁。
“殿下厚爱,沈某心领。然云州初定,人心未稳,陈拓将军与城中万千军民,皆系于……”
话音未落。
异变陡生。
“咻——!”
两支淬着幽蓝寒光的弩箭,毫无征兆地从坡下左侧一片茂密的枯黄蒿草丛中激射而出,速度快如闪电,撕裂空气,带着刺耳的尖啸,目标赫然是——沈今生与赵元姝。
时机歹毒至极,正值交接完成,双方护卫皆背对或退后,警戒稍有松懈的一瞬。
武统领瞳孔骤缩,厉声暴喝:“殿下小心!”他反应不可谓不快,下意识就要扑过去挡在赵元姝身前。
可那弩箭来得太快!
太刁钻!
角度更是预判了赵元姝坐姿的方位。
千钧一发之际。
沈今生动了。
“嗡——!”
腰间那柄看似不起眼的软剑鸢尾,在她指间轻弹的瞬间,已化作一道冷冽刺骨的银白匹练,龙吟般出鞘。
剑光并非直劈,而是以一个玄奥的弧度,如羚羊挂角般在身前极速一旋。
“叮!”
一声清脆的撞击声炸响。
射向沈今生的那支毒矢,箭头与剑身接触的刹那,竟被一股柔韧而霸道的螺旋劲力绞成几断,碎裂的箭杆与淬毒的箭头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气墙,被沛然莫御的剑气裹挟着,反向激射而回,没入坡下蒿草深处,带起一声短促的闷哼。
而此刻,射向赵元姝的那支毒矢,已撕裂空气,距离她心口不足三尺,箭尖幽蓝的寒光在赵元姝骤然收缩的瞳孔中急剧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