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李勣的大军……本宫明日一早,便会亲赴李勣营中。一则,代天子慰问剿匪有功之师;二则,传达圣意,云州匪患虽烈,然秋冬将至,强攻徒增伤亡,朝廷体恤将士,命其暂缓攻势,稳固防线,待开春再图进取。本宫会建议他后撤五十里,择高地扎营,既可避云州困兽之斗,又可防北辽趁虚而入。”
“李勣是冯青烈的狗,但他更是大夏的将领。圣意与本宫亲临的双重压力下,他若不退,便是抗旨不遵,心怀叵测。这个罪名,他担不起,冯青烈此刻也绝不想替他担。所以,沈今生,你要求的粮草入城、大军后撤二十里,本宫三日内,必给你一个明明白白的结果。”
“如何?本宫的诚意与能力,参赞可还满意?这三日,便是本宫给你的价码,让你看清本宫值不值得你押上云州和你沈今生这把刀。”
沈今生沉默着。
无论答应与否,从踏入这座亭子的那一刻起,她和云州的命运,就已经卷入了一场更宏大也更凶险的漩涡,赵元姝递过来的不是橄榄枝,而是一柄双刃的权柄之剑。
她缓缓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带来短暂的清醒。
“三日。三日后,若粮草真至,若李勣真退……沈今生,愿与殿下细谈。”
她已然是应下了赵元姝开出的核心条件。
这是交易,赤裸裸的、基于眼前生存的交易。
话音未落,赵元姝已翩然转身,她并未立刻回应,目光反而更深地、更放肆地落在沈今生的脸上,从那双琥珀般的眼睛,滑过苍白却线条分明的下颌,最终,停留在了那双紧抿着的、几乎没有血色的薄唇上。
那唇瓣因紧张、虚弱和强压的怒意而显得格外倔强,像覆着寒霜的刀刃边缘。
一种极其大胆、甚至带着点恶劣的探究欲,在心头升起。
她想看看,这能将朝堂搅得天翻地覆、让数万大军束手无策的沈参赞,这浑身是刺、冰冷如铁的人,在被触及最私密界限时,会是如何反应?
嘴,是否也如他的意志和话语一般坚硬?
那冰冷的外壳下,是否藏着一丝可以被点燃的、属于血肉之躯的温度?
“很好。”她的声音放得更轻,向前几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不足一尺,沈今生甚至能清晰地闻到赵元姝身上那股清冽的、混合着昂贵熏香与淡淡茶气的独特味道。
沈今生心头警铃大作,想要后退半步。
然而,赵元姝的动作比沈今生想象的更快、更不容抗拒,一手扶住了她受伤的左肩,位置拿捏得精准无比,既让她无法轻易挣脱,又巧妙地避开了最痛的伤口,更像是一种禁锢的姿态。
沈今生只觉得肩头一沉,那力道让她伤处传来一阵闷痛,动作不由得一滞。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赵元姝另一只手已如灵蛇般探出,冰凉的指尖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扣住了沈今生的下颌。
沈今生被迫低下头,距离瞬间拉近到呼吸可闻。
“沈参赞的言辞,字字如刀,句句似铁,能将这死局劈开一丝缝隙……那么,说出这些话语的唇舌,是否也……”
沈今生瞳孔骤缩,右手本能地就要去格挡。
但赵元姝的动作更快。
她根本不给沈今生反应或反抗的余地。
没有预兆,没有犹豫。
目标,赫然是沈今生紧抿的、苍白的唇。
那触感冰凉而柔软,带着她身上独特的熏香,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猝不及防地印在了沈今生的嘴角。
并非完全的唇吻,那是一个带着审视意味的、近乎品尝的触碰,位置微妙地介于唇角和脸颊之间。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亭外,一直纹丝不动的玄甲神策骑兵阵列中,似乎传来几声极其细微的、压抑的抽气声,显然,长公主这惊世骇俗的举动,连最精锐的护卫都感到了震惊。
沈今生脑中一片空白,所有的冷静、算计、隐忍在这一刻被这突如其来的、超越她所有预想的吻彻底击碎,她身体猛地向后一仰,挣脱了那令人作呕的触碰,右手几乎是本能地、带着凌厉的掌风狠狠挥出。
“放肆!”一声厉喝。
赵元姝似乎早有预料,轻盈地后退半步,拂去一片落叶般,用宽大的云锦袖摆随意地一拂,便精准地格开了沈今生那饱含怒意却因伤势而力道不足的一掌。
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从容。
“呵……”她轻笑出声,舌尖舔过自己的唇角,那动作妖冶,仿佛在回味方才的触感,“果然……硬得很。像块冰,又像块铁,却又……意外的干净。”
她的评价如同在点评一件物品,“倒是配得上你这身硬骨头,和这副……宁折不弯的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