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沈今生缓缓摇头,“让他来。”
陈拓和萧宁都看向她。
“放出消息,就说冯玉麟水土不服,连日高烧,性命垂危。看守松懈,关押地点……就在府衙后废弃的偏院地牢。”
“你要……引蛇出洞?”陈拓领悟。
“王兆兴救人心切,闻此消息,必按捺不住。让山猫挑一队最精悍、最熟悉地形的兄弟,埋伏在地牢内外。地牢甬道狭窄,不利群战,正是伏杀的好地方。记住,一个活口都不需要。”
“然后呢?”陈拓追问。
“然后,等王监军收到他精心训练的死士,变成一具具冰冷的尸体被扔回他营前时,我们再给他写封信。”
“告诉他,冯公子病体沉疴,恐需名医诊治。若他王监军真有诚意救主,不妨亲自进城一叙。”
陈拓闻言,眼中凶光一闪,咧嘴狞笑:“妙!老子这就去办!”
门被带上。
陈拓沉重的脚步声远去,带走了那份紧绷的杀伐之气,却留下了更加难堪的沉默。
沈今生急促的喘息渐渐平复,那股要将她撕裂的仇恨狂潮暂时退去,留下的是冰冷刺骨的清醒,和随之而来的、铺天盖地的懊悔。
她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萧宁低垂的侧脸,泪痕已经干涸,在苍白的皮肤上留下浅浅的印记,紧抿的唇线透着一股从未有过的倔强和……疏离,肩膀,似乎还残留着被巨力抓握的痛楚,微微颤抖着。
“夫人……”她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试图抬手去碰触萧宁的手臂。
萧宁却猛地一缩,避开了她的触碰,动作干脆得没有一丝犹豫。
“别碰我。”
沈今生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微颤。
萧宁从未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也从未用这样的语气对她说话。
“夫人,我……”她喉头滚动,想解释,想道歉,想说自己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想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可当她看到萧宁裙摆的污渍,看到肩头衣衫下隐约透出的指痕淤青,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任何解释在这样的事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你弄疼我了,沈今生。”萧宁一字一顿地说。
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捅进了沈今生心窝最软的地方,脸色比刚才失血时还要白,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能面对千军万马,能算计阴险狡诈的敌人,却在此刻,被自己最在意的人一句平静的指责,击溃得溃不成军。
“对不起……”最终,只有这三个字。
“对不起?”萧宁扯了扯嘴角,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苦涩,“对不起什么?对不起差点捏碎我的肩膀?还是对不起刚才那一刻,你眼中只有仇恨,恨不得立刻冲出去送死,把我……把我们所有的承诺都忘得一干二净?”
“……”沈今生叹了口气,强压下喉头的哽咽和胸腔翻涌的血气,此刻任何关于仇恨的解释都是火上浇油,任何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她伤了她,用她本该保护她的力量伤了她,更用那一刻的疯狂践踏了她们共同珍视的诺言。
她撑着床沿,试图坐直些。
这个动作终于让萧宁的余光扫了过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但很快又移开。
“让我看看你的伤。”沈今生缓缓抬右手,动作极慢,轻轻落在萧宁肩头那处被自己抓握过的地方,隔着衣衫,她也能感觉到那里不正常的紧绷和微微的肿胀。
“很疼吧?”她轻轻地、极尽温柔地碰触着那处淤痕的边缘,生怕再增添一丝痛楚,那姿态,与方才失控时的狂暴判若两人。
萧宁没有回答,但紧抿的唇线微微松动,那强撑的倔强外壳在沈今生的触碰下,裂开了一道缝隙,委屈和后怕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眼眶红了。
沈今生看着她泛红的眼角,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住,她收回手,挣扎着,极其缓慢地挪动身体,试图下床。
“你做什么!”萧宁终于忍不住出声,带着惊急,下意识伸手想扶,却又在半途停住。
“药,”沈今生指了指角落里一个矮柜,“那里有化瘀的膏药,我去拿。”
她的动作笨拙而艰难,每一次移动都牵动着左肩的伤口,冷汗浸湿了鬓角。
萧宁看着她的狼狈,看着她因忍痛而苍白的脸,看着她明明连坐稳都困难却固执地想去拿药的样子,那堵在心口的坚硬冰墙,终于轰然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