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管事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禀将军!禀参赞!那……那关押的刺客,方才突然发了癔症,拼命撞墙,头破血流,看守的弟兄们一时不察,竟让他……让他咬舌自尽了!”
“什么?!”陈拓浓眉倒竖,刚压下的火气似乎又要窜起。
周通眼中精光一闪即逝,随即化作深沉的惋惜,摇头叹息:“唉……竟让他畏罪自裁了?可惜,可惜!本想从此獠口中撬出更多冯青烈那老贼的阴谋,如今线索竟断于此……”
沈今生抬起眼,掠过周通那张写满“痛心”的脸,最后落在陈拓身上,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半分波澜:“死便死了。本就是冯青烈派来的一条疯狗,死有余辜。他既选择自尽,便是不敢面对将军虎威,不敢供出幕后更大的黑手。线索虽断,其罪昭彰。将军不必为此等宵小挂怀。”
陈拓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松动,疤狼被打带来的怒火和刺客突然死亡的冲击交织在一起,让他有些烦躁。
他重重哼了一声:“便宜这狗东西了,死得好,省得老子再费力气审。好了!该打的打了,该死的死了!今日是庆功宴,莫让这些晦气事搅了兴致!都给老子端起碗来!喝!”
他率先举起酒碗,一饮而尽,姿态豪迈。
将领们如梦初醒,纷纷举杯附和,喧嚣声再次响起,却明显带了几分刻意和小心翼翼。乡绅们更是噤若寒蝉,低头喝酒,不敢多言。
周通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指尖轻轻摩挲着粗糙的杯沿,抬眼,目光越过喧闹的人群,与沈今生平静无波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
冰冷的审视和无声的较量。
周通扯动嘴角,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刻骨的阴冷,他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酒液顺着嘴角流下,也毫不在意。
“将军,周通不胜酒力,府衙尚有堆积文书亟待处理,先行告退。”他放下空杯,站起身,对着主位上的陈拓微微一躬。
陈拓正被几个将领围着敬酒,闻言随意地挥挥手:“军师辛苦,去吧去吧!”
周通不再看任何人。
转身,那深灰色的背影穿过喧嚣的大厅,融入府衙深处的阴影里。
盛京,皇城,紫宸殿。
夏皇赵胤斜倚在龙榻上,宽大的龙袍半敞着,露出内里明黄的绸缎中衣,他年近五旬,脸上带着一丝长期纵情声色的虚浮,眼袋明显。
一名容貌绝艳、仅着轻纱的宫妃正跪坐在他腿边,纤纤玉指小心翼翼地剥着水晶盘里冰镇的西域葡萄,将晶莹剔透的果肉送入他口中。
殿内丝竹管弦之声靡靡,舞姬身姿曼妙,水袖翻飞,在光滑的金砖上旋出惑人的弧度,一切都笼罩在一种刻意营造的、纸醉金迷的祥和之中。
“报——!云州八百里加急军报!!”
一声呼喊,骤然撕裂了殿内靡靡的乐声,一个浑身浴血、甲胄残破的信使,被两名御前侍卫几乎是架着,踉踉跄跄地冲入殿中,“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头盔滚落一旁,露出满是血污尘土的脸,他手中高举着一份被汗水、血水浸透、边角已经破烂的奏报。
“云州……云州府城……失陷了!”
“你说什么?!”赵胤猛地坐直身体,一脚踹开了腿边的宫妃,“云州失陷?被谁?何时?!”
宫妃惊呼一声摔倒在地,果盘倾覆,晶莹的葡萄滚落一地。
乐声戛然而止,舞姬们僵在原地,脸上血色尽褪,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