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眼,看向王管事:
“回复将军,沈某与内子,明日必到。”
王管事领命而去,帐内重归寂静,昏黄的灯光在沈今生脸上投下深浅不定的阴影。
“值得吗?你的伤,经不起折腾。”萧宁的担忧几乎凝成实质。
“无碍。”沈今生的声音比方才更稳了些,她试着动了动左臂,“不去,周通便坐实了我伤重难起,再无威胁。他会更肆无忌惮地蚕食权柄,离间军心。陈拓如今被胜利冲昏头脑,府库珍宝晃花了他的眼,正是周通最好的时机。”
她顿了顿,气息微促:“刺客还在我们手里,这是周通的心病。明日,他要么想方设法灭口,要么……就在宴上,当着陈拓和所有人的面,把这根刺拔出来,反咬我们一口。”
萧宁明白她的意思。
庆功宴是权力重新洗牌的舞台,周通必然在场,陈拓的态度、将领们的倾向、赤焰军内部的暗流,都会在这场宴会上显露端倪,沈今生若缺席,等于将话语权拱手让给周通,刺客之事更可能被颠倒黑白。
“我帮你。”萧宁不再劝阻,转身从简陋的行囊中取出一个更小的皮囊,里面是她从辽国带出的几样珍贵药材和一小盒特制的药膏。
她小心解开沈今生肩头的绷带,伤口虽然不再渗血,但红肿未消,边缘泛着不健康的暗色,她将那气味辛辣、颜色深褐的药膏厚厚涂抹上去,最后用干净的白布重新包扎,动作轻柔却利落。
“这药能暂时压住痛,强提精神,但最多两日,过后会更难熬……”
药膏带来的强烈刺激让沈今生咬紧了牙关,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够了。”
作者有话说:
小沈就这一个弱点,左肩,这只能怪她师傅,是乌迁先刺的一剑哈哈哈
次日傍晚,云州府衙灯火辉煌。
曾经的肃穆官衙被赤焰军的喧嚣取代。
院子里燃起篝火,烤肉的香气混杂着酒气弥漫大厅内更是人声鼎沸,核心将领、新投奔的豪强、城内归附的乡绅代表济济一堂。
陈拓高踞主位,满面红光,正唾沫横飞地讲述着破城的惊险,引来阵阵喝彩。
他身旁下首,周通一身洗得发白的文士袍,正襟危坐,脸上带着得体的淡笑,与旁边一位新投靠的地方豪强说着什么。
当沈今生与萧宁出现在厅门口时,喧闹的声浪骤然一滞。
沈今生换了一身干净的靛蓝布衣,白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起,几缕散落颊边,衬得那张脸愈发清冷锐利,宽大的衣袍遮掩了肩部的绷带,但过分苍白的脸色和略显虚浮的脚步,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萧宁则是一身素净的荆钗布裙,安静地跟在身侧,扶着沈今生的右臂,姿态温婉。
“沈兄弟!萧家妹子!”陈拓的大嗓门打破了短暂的寂静,他离席大步迎上来,“你可算来了!身子怎么样?老吴头说你鬼门关走了一遭?”
“谢将军挂念,已无大碍。”沈今生微微颔首,声音平稳,听不出异样。
“那就好!快入席!今日庆功,你是头功!”陈拓亲自引着他们走向紧挨着自己主位的左侧上席,这个位置,几乎与周通对面。
周通也站起身,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笑容:“沈参赞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能见参赞安好,周通心中大石总算落地。”
他目光落在沈今生苍白的脸上,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只是……参赞脸色似乎仍欠佳,何不多休养几日?军中事务繁杂,自有我等为将军分忧。”
这话听着关切,实则点明沈今生的虚弱,并暗示她不宜插手军务。
沈今生在席位上坐下,萧宁跪坐于她身侧。
她抬眼,迎上周通:“军师有心了。些许小伤,不碍事。将军设宴,沈某岂敢不来?倒是军师,连日清点府库,安抚地方,才是真正劳心劳力。”
她四两拨千斤,将话题引回周通身上,同时点出他在“清点府库”一事上的用心。
陈拓哈哈一笑,显然没听出两人言语间的机锋:“都辛苦!都辛苦!来,满上!”他举起酒碗。
众人纷纷举杯,酒宴重新热闹起来。陈拓兴致高昂,频频举杯,讲述破城时的勇猛。将领们纷纷附和,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周通则显得游刃有余,时而与陈拓低语,时而与席间乡绅应酬,言语间滴水不漏。
沈今生面前只放了一杯清水。她吃得很少,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坐着,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视全场,实则将每个人的神态、低语尽收眼底。萧宁则安静地坐在她身侧,为她布些清淡的菜,偶尔低声说些什么。
酒过三巡,气氛正酣。
周通端起酒杯,对着陈拓和众人朗声道:“今日云州大捷,全赖将军神威,将士用命!周通不才,借将军美酒,敬诸位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