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承认当他遇到记忆不全变得有些奇怪的江迢时是欣喜的,他用了半年的时间,耗费了无数的耐心和精力,让他对他产生依赖和爱慕。他故意给他灌输很多错误的认知,让他和家里反目,看着他像是一条被驯服的狗一样,再也离不开他。
他觉得他的人生从来没有到达这样高度,他不仅拥有了太阳,他还可以随意将太阳按照自己想要的模样修改。他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在意江迢,如果江迢对他是重要的,那他年少时那些远远的驻足和关注岂非就成了爱而不得?可是既然江迢对他是可有可无的东西,那为什么失去他会让他这么痛苦。他喜欢江迢吗?为什么只要他一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他的头就会变得疼痛不已。
“笃笃笃——”
门外响起佣人小心翼翼的敲门声。
“楚旭少爷,午餐已经做好了,夫人让您一起下去吃饭。”
楚旭露出几分烦躁,他知道他要是拒绝的话下一秒敲门的就是他妈,“知道了,我等会下去。”
一楼的大厅原本是金碧辉煌,但如今只要是能搬动的奢侈品摆件欧式古玩都已经被银行拿去拍卖,所以整个客厅和餐厅便显得空落落的,很是萧条。
星图科技的破产和十几个代言费的索赔让他掏空了所有的积蓄,就连现在住的房子都还抵押在银行手中。他知道背后的推手是霍深,却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才知道他的那些纵横谋划和商业布局在霍深面前脆弱得如此不堪一击。他也曾焦头烂额地努力自救,但是发现面对霍深准备了四年的打击,他毫无抵抗之力。
半生的汲汲营营都化成泡影,楚旭不知道是这件事情对他打击更大,还是因为江迢的事情影响了他,他总觉得干什么都有些提不起劲。
一个五十多岁打扮富贵的中年女人坐在餐桌的对面,再厚的底妆都遮不住她常年怨怼在眼角留下的皱纹。即使用高利率的借贷,她也坚持要维持有佣人和高档餐饮的体面生活。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找你爸?”王婉优雅得体的切着牛排,动作比真正上流社会的名媛还讲究,仿佛只要能做到表面这些,她便也能在某一天里真正成为那个阶级的人。
楚旭烦躁:“我现在去找他还有什么用。”
王婉:“找他道歉也好,下跪也好,你要让他原谅你啊!”
楚旭:“楚家现在大部分已经落入楚卿朝的掌握,他原谅了我又能怎么样?他现在自己都是自身难保。你以为他对我有什么情义吗?我现在出去说不定还会被他当枪使,拿来转移大众对他的批判和注意。”
王婉摔掉手中的汤匙,橙红色的罗宋汤溅撒满桌:“你爸本来都打算认你了,不都是你自己不争气!你为什么管不住自己?你为什么会被人抓住把柄?你说是霍深他们设局陷害了你,你为什么不想想,若是你有人家霍深一半有能力,你又怎么会被他设局?为什么你从小都不如……“
“够了,”楚旭忍无可忍,他扫落面前的碗碟,汤食菜肴溅洒满地,“从小你就喜欢拿我和霍深做比较,你这么喜欢他你怎么没把他生做你儿子?我和他有什么能比的?他出生豪门父母都是高知,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而我呢?不过是一个在公开场合连‘爸’都不能叫的杂种!”
王婉似乎被吓了一跳,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楚旭,疯狂地砸碎了手边一切能砸的东西。最后跌坐在地上,不顾形象嚎啕大哭。
“你有没有良心?我做的这一切不都是为了你吗?!如果当年不是因为怀了你,我又怎么会跟在你爸身边无名无分这么多年?你以为我想要这样吗,如果不是为了你的未来能够顺畅一点,我又怎么会做那么多事情?”
“我为你浪费了我的一生,你这样对得起我吗?”
“如果你从小有霍深一半的优秀,你爸早就让你回家了。我又怎么需要做后面那么多事情?”
楚旭看着地上哭得崩溃的女人,他克制住自己想要将东西砸在她身上的冲动,重重地摔门而出。厚重的红木大门将所有声音都隔绝在内,天地又寂静了下来,只剩下滴滴答答的雨声。
他仰头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紧紧握住拳头,一个人淋了一会儿雨,却没有那里可以去。
“滴,滴——”
一辆看起来有些低调的轿车停在他面前。车窗降下,叶清瀚带着墨镜和口罩,“上来聊一聊?”
楚旭沉默片刻,打开副座的门,坐了上去。
黑色的轿车开到一个不明显的角落停下,叶清瀚拿出来一个盛有炖好的安神汤的保温桶,“喝点吗?专门帮你炖的。”
叶清瀚好像永远都是这样,他总能出现在你最需要的时候,给你最渴望的情绪反馈。
楚旭原本觉得他就是这样的人,如今却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或许这只是他的一种生存手段。说你想听的话,表现出你最想要他表现出来的性格,千人千面。
他接过保温桶,却没有打开。只是意有所指地看着他脸上的口罩和墨镜,“你不用如此小心。虽然不想承认,但楚卿朝这个人做事比我有品,他不会牵连无辜。只要你未来不去招惹他。”
叶清瀚的表情僵了一瞬,他故作面色寻常地摘一下口罩和墨镜,“我知道,你误会了,我只是不想给你带来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