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高悬的‘碎月’皎洁,光线温柔,铺在他银色短发上,每一根发丝都在闪闪发光,如同一只意外闯入聒噪人类社会的银喉长尾山雀。
酒会末段,砂金在露台上找到了醉醺醺的兰索。
尖头男士皮鞋在大理石板上踏出闷响,华贵浮夸的行头沾上夜间微冷的露水,露台门一合,身后的喧嚣被关进另一个遥远的、与当下迥然不同的世界中。
“别过来,总监。”
倚在露台装饰石柱上的兰索手里虚虚勾着酒杯,自然下垂,不太清明的眼睛睁开,里头有水光涌动。
砂金停在几米开外,抬手,一缕灰雾缠在他指尖。
“看来你不会喝酒。”他说:“既然如此,就不该随便喝别人递来的东西。”
“可那个酒保那么漂亮,她非要递给我,我怎么好不接呢?”兰索慢吞吞地笑了一下,灰雾在他身边涌动:“你是个好脾气的人,总监,那家伙那么嘲讽你都能无动于衷,端着笑脸,你是不是不会生气啊?”
“你看人的眼光一向不准。”砂金松开手,被囚禁已久的灰雾哭咧咧地跑回兰索手里,融入体内消失不见。
“是啊,不太准,要不然也不会在庇尔波因特把你当成普通员工挟持进房间要你帮我逃命。”
结果一挑挑中大小王的兰索就被变身后的砂金轰出了大楼。
兰索迷迷糊糊地说。
“总监,行行好,别追着我了行吗?”
对方没说话。
看来是不行。
兰索叹了一声,他扔掉酒杯,丁零一声,杯子滚到砂金脚下,触到鞋尖,被迫停住。
他侧过身,一脚踩在露台边缘,像一只振翅欲飞的鸟,在他逃走的前一秒,砂金开口了。
“兰索,我也是会生气的。”
兰索一顿,他回头,发现砂金手中拿着砂金石,基石表面发出暗淡光芒,像有什么蓬勃惊骇的浪潮即将冲破封印,倾泻而出。
“等等,你确定要在这里吗?!”
“等等!!”
“一切献给,琥珀王!!”
——
今天是怎么了,明明没喝酒,为什么总想起那些烦人的事情呢。
兰索晃晃脑袋,他视线捕捉着下方每一个人的行动轨迹,很快,他发现了一个问题:奥斯瓦尔多·施耐德不在。
卡卡瓦夏和‘兰索’呢?
兰索精神一振,他跳下露台,衣角擦过理石,倏然,背后传来一阵冷意,像是被毒蛇从暗中盯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猛然回身,像一只戒备中的动物,准确地看清了阴影中的轮廓。
是奥斯瓦尔多·施耐德。
他如一条盘旋在粗壮树木上的冷血动物,沉静、冷酷、苛刻地审视着兰索的一举一动,即便自己的存在被发觉,也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改变。
“施耐德先生?真巧,您居然在这里。”兰索不经意地挪到一个最方便逃跑的地方,语气中带着些惊喜、惶恐、不安和小人物的自卑与心虚。
“我不喜欢热闹,你弟弟有好转吗,我听医疗部的人说他现在情况比较稳定。”施耐德说。
“托您的福,他已经完全康复了。”
“那什么时候能再度深入地下遗迹寻找你许诺的宝物呢?实不相瞒,沙王「塔伊兹育罗斯」的残骸,我本人也相当感兴趣。”
施耐德走出阴影,几十万光年外,某颗行星的光芒洒落艾吉哈佐,朦胧的光线如一层涂抹阴霾的雾气笼罩在他身上,令周身气氛变得阴沉、厚重、无法呼吸。
沙王的残骸,一个捕风捉影的猜测,没有任何实质证据能证明,很可能掘地三尺也无法挖出一片虫子的残壳——从结果来看,这是一场胜率为零的豪赌。
如果将目光从结果转向过程,这或许又是一场世间最盛大的演出,舞台已经搭建,演员即将就位,拉开幕布,闪光灯下的各位会在剧目最精彩的瞬间露出怎样迥异的神情呢?兰索深感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