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从堂屋敞开的木门吹进来,带着乡野独有的泥土与草木的微凉气息,吹散了屋里因饮酒而升腾起的热意。
叶奶奶收下了那个皮箱,她用布满褶皱的掌轻轻抚摸着箱子坚硬的边缘,脸上是质朴的感激。
“婉如啊,你和景元大老远过来,能来看看我们这几个老的,我们就已经很高兴了。还带这么多东西,实在是太破费了。”
林婉如握住老太太的手,那双手虽然粗糙,却温厚有力。
她温和地笑道:“大娘,这话说得就见外了。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这些都是应该的。”
叶奶奶点头,不再推辞。
她环顾了一下这间不算宽敞的堂屋,开口安排道:“天不早了,家里地方小,委屈你们了。志军,把你西边那屋收拾干净,今晚让你陆伯母住。我和笑笑睡里屋。”
“好嘞!”叶志军赶忙应声,转身就去收拾房间。
叶奶奶又看向林婉如和陆景元,脸上带着淳朴的笑意:“正好,你们明天也别急着走。村里下大力气,要重新修祠堂,建个像样的小学,南边那条老河道也要拓宽清淤。明天一早就有个开工仪式,你们留下来,也算见证咱们村的好日子,看看热闹。”
林婉如笑着应下:“好啊,那我们可得好好瞧瞧。”
一切安排妥当,叶奶奶的目光,最后落在了自己孙女和那个依旧站得笔直的陆景元身上。
她看着孙女那双攥得紧紧的小手,和那张虽带着倦意,却神采奕奕的脸,心里敞亮。
老太太转过头,浑浊却洞悉一切的眼看向陆景元,语气慈爱,不容拒绝。
“景元,笑笑也累了一天了,又是哭又是笑的。”她顿了顿,目光在院子里的清冷月光上扫过,“夜里风凉,你们年轻人也别在院子里站太久。去吧,送笑笑到屋门口,看着她进屋了你再回来。”
这话说得自然又巧妙,既是关心,又是命令,更是给了两个年轻人一个独处的机会。
陆景元身体微僵,随即立刻应道:“是,奶奶。”
叶笑笑的脸颊又有些发烫,她下意识地看了奶奶一眼,却只看到老太太冲她眨了眨眼,那神情分明是在说,去吧。
陆景元走到叶笑笑身边,两人并肩走出堂屋,踏入了洒满清辉月光的院子。
夜深了,整个叶家小院安静得只能听到风吹过屋檐的呜咽声,和几声犬吠。
没了堂屋里明亮的灯光和众人的注视,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谁也没有先开口。
脚下的石子路被月光照得发白,陆景元高大身影,将她娇小的身躯笼罩在影中。
“那个弹壳,”陆景元声音很低,打破了院子里的寂静,“别弄丢了。”
叶笑笑将紧攥的手摊开,那枚黄铜弹壳和羊脂玉佩并排躺在她的掌心,一个粗糙暗淡,一个温润光洁,却奇异地和谐。
“它很丑。”他又补充了一句,语气笨拙。
叶笑笑却弯起眼睛,笑了。
她将手收拢,把那两样东西重新紧紧攥住,仿佛握住了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
“不丑。”她仰着脸,声音清脆,“我觉得,它比这块玉还好看。”
陆景元看着她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看着她脸上毫不掩饰的珍视,那颗在战场和官场上都坚硬的心,被这句简单的话语彻底融化,柔软得不可思议。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伸出大掌,将她那只攥着信物的小手,连同里面的东西一起,包裹进自己的掌心。
他手掌宽大而滚烫,带着薄茧的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
两人走到里屋门口,陆景元松开手,脚步停下。
叶笑笑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回头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