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的街道上行人稀少,昏黄的路灯将几个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陆景元在前面带路,叶志军背着妹妹紧随其后,叶国强和叶奶奶断后。一行人沉默地走着,只有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回响。
招待所在一条僻静的小巷里,是个干净的两层小楼。陆景元用介绍信,很快就开好了两间房。
“叔,奶奶,你们和笑笑住这间,我和志军住隔壁。”陆景元将一把钥匙递给叶国强,又将另一把塞进叶志军的口袋里,“房间里有暖水瓶,我去打点热水来。”
他说完,便提着两个暖水瓶,转身下楼,没有给任何人拒绝的机会。
房间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两张单人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叶志军小心地将叶笑笑放在其中一张床上,又细心地替她脱掉鞋子,盖好被子。
叶国强站在一旁,看着儿子笨拙而细致的动作,紧绷了一晚上的脸,终于缓和了些许。
“你也去洗把脸,看看你那样子。”叶国强声音生硬地对叶志军说了一句,便拿起桌上的搪瓷脸盆,自己先出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兄妹二人。
叶笑笑靠在床头,看着站在床边,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的哥哥。他高大的身影像一座沉默的山,却透着一股让人心疼的落寞。
“哥,”她轻声开口,“你过来,坐。”
叶志军依言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却依旧低着头,不敢看她。
“把衣服脱了,我看看你的背。”叶笑笑的声音里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叶志军的身体僵了一下,闷声道:“没事,皮外伤。”
“我让你脱下来!”叶笑笑加重了语气,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薄怒。
叶志军拗不过她,只能沉默地,慢慢地解开军装的扣子,将那件被汗水浸湿又被冷风吹干的衬衣脱了下来。
当他转过身时,叶笑笑倒吸一口凉气。
那宽阔的脊背上,两道紫红色的檩子交错着,高高地肿起,有的地方甚至己经破了皮,渗出了血丝。与他古铜色的肌肤形成了惨烈的对比。
“你……”叶笑笑的心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又酸又疼。她伸出手,指尖轻轻地,虚虚地拂过那骇人的伤痕,眼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
“疼不疼啊?”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
叶志-军猛地回过身,一把抓住她冰凉的手,那双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看着她,声音沙哑得厉害。
“不疼。”他摇着头,像是要将妹妹的眼泪都摇回去,“笑笑,只要你的腿没事,爹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觉得疼。”
“等明天回去,我给你上药。”
叶笑笑的声音很轻,带着浓重的鼻音,像一根羽毛,轻轻拂过叶志军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他猛地摇头,宽厚的大手紧紧攥着妹妹的手腕,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赎。“哥不疼,真的,”他重复着,声音嘶哑,“一点皮外伤,过两天就好了。你快躺好,别乱动,你的腿要紧。”
说着,他就要把衬衣重新穿上,似乎想将那骇人的伤痕连同自己的愧疚一起藏起来。
“不许穿!”叶笑笑厉声喝止,她挣扎着想坐首身体,却牵动了膝盖的伤处,疼得她“嘶”的一声,小脸瞬间又白了几分。
“笑笑!”叶志军大惊失色,所有动作都停了下来,手忙脚乱地想去扶她,“你别动!我听你的,听你的还不行吗!”
他僵硬地保持着背对她的姿势,像一个等待审判的犯人。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被轻轻推开。
陆景元提着两个灌满了热水的暖水瓶走了进来。一抬眼,便看到了房间里这幅景象——叶志军赤着上身,背上两道狰狞的伤痕触目惊心,而叶笑笑靠在床头,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正倔强地看着自己的哥哥。
陆景元的脚步顿在门口,房间里的空气像是凝固的冰,沉重而压抑。他将两只暖水瓶轻轻放在门边的地上,动作几乎没有发出声响。
叶志军感觉到了门口的视线,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僵。妹妹的眼泪,背上的剧痛,以及陆景元那双深沉的眼睛,像三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他飞快地将衬衣套上,扣子都来不及扣好,胡乱地遮住背上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