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什么都不配得到。
手指无端颤抖起来,阳光被窗户分割,在凌半颜身上投出淡黄色的方块,那些方块在她眼里扭曲起来,油彩一样划开,颜色渐渐变红,尖利的声音像水,填满了耳朵,又像蜂群,蛰痛了耳膜。
凌半颜不该是如此枯槁模样,一切都是她亲手酿造,身体变得沉重,意识漂浮,无法控制四肢……不要,不可以这样,师娘还病着,要照顾她。
打起精神来,照顾师娘……
桑锦思慌慌张张地爬下床,打了一盆凉水,整张脸埋进去,浑身抖动一下,头发也没拎起来,在水中蠕动。抬头,胡乱抹去脸上的水,有一缕头发黏在眼旁,怎么也捋不开,她索性一扯,将那缕头发硬生生拔下来甩在地上。
她匆匆跑去冰窖,窖内阴寒,她打了个寒颤,抱了一块冰回去,走了几步路,她猛地想起自己竟就这样将凌半颜留在那里,倘若她醒过来,跑了呢?
桑锦思抿了抿唇,如果师娘真有逃跑的想法,她就……她一定会拿链子把她牢牢锁住。
屋内太过空旷,转了几圈,什么能用的都没有,桑锦思一恼,撕下自己一块衣角,徒手砸了几下冰块,刨下冰屑,小心包好了,放到凌半颜额头上。
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她才意识到自己早已不是普通人了,面对疾病,她拥有了更多的手段。桑锦思握住凌半颜的手,慢慢向她体内输送灵力,同时施法保持着冰块的凉度。
直到这时,她才注意到自己的手受伤了,指甲缝里全是血,手背密密麻麻的红痕,她伸出手指一抚伤处,拇指也染上了红色。
桑锦思顿了顿,食指一挑,唤来了一支毛笔,用指甲将手背的伤划得更大,蘸了蘸涌出的血液,随即俯身,细细勾勒凌半颜的唇,艳色遮住苍白,让躺着的人添了几分生动。
忽然,她看见凌半颜嘴唇动了动,似乎在说着什么,细细碎碎的,听不分明,桑锦思将耳朵凑过去。
娘……
凌半颜在喊娘。
桑锦思愣住,心尖一颤,丢了笔,半抱起她,半晌,轻柔地拍拍她的后背:“在呢,我在呢。”
好在凌半颜烧退得很快,桑锦思感觉到怀中人温度降了下来,将冰袋扔至一边,她的额头又变得过冷了,桑锦思便有些心疼地抬手捂住。
凌半颜渐渐醒了过来,撑着桑锦思坐直了,吸吸鼻子,揉了揉眉心,好像还没回神,她抬头,定定看着桑锦思,慢慢眨着眼睛,过了许久,她哑声道:“你……”她清了清嗓子,再次开口,“你……”又没了下文。
桑锦思懵了,片刻冷笑一声:“怎么,师娘现在一句话都不愿与我多说?”
“……你喜欢我。”凌半颜问道,语气里却没有疑惑。
猝不及防的一句话入耳,桑锦思怔住,睁大双眼,手指猛地蜷起来,两人之间寂静非常,只有她越来越剧烈的心跳。
凌半颜看到她的反应,便已了然,垂下了眼帘。
她并非不通情爱之人,何况本就冰雪聪明,这次重逢,桑锦思的反应实在太过奇怪,她以为她是恨她的,教导无方,她自愿任她处置,可桑锦思她……却选了那样狎昵的方式,当时没有反应过来,过了一夜,也该想明白了。
她并不恨她,甚至愿意照顾生病的她,是否该庆幸即便沦落到此般境地,她还能引得魔尊为她折腰。她不该利用桑锦思的感情,可是而今她一人关乎到整个仙族,大局永远是更重要的。
不过,桑锦思毕竟还是个孩子,年幼不经事,看不清自己的心意,作为师娘,责任所在,要多包容些,哄一哄,劝一劝,总能把她拉回正途。
如果情感真能这样简单处理就好了。
怎么变成现在这样了呢?凌半颜深吸一口气,闭上眼,被理智压抑的感性重新冒出头。
是她做错了什么吗?让桑锦思产生误会,竟使自己徒娣有了这种心思。
她活了太久太久,也曾有过情窦初开年少慕艾,也曾许过朝暮春秋山海天地,被很多人喜欢过,也喜欢过很多人,年岁漫长,爱恨早如尘烟,不能在她心中再起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