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珠打得玻璃窗叩叩作响,拱形窗棂下,江沅声听了很久。也不算失眠,他在等身体恢复,也在等自己厘清现实。
雨幕过浓,窗外唯有暧暧天光,无数高大红乔木投下长影,阒然成林,依稀像华国港市的错蓝山。
可这里不是错蓝山。江沅声想。他和商沉釉不再相隔万千,商沉釉就在他身边。
然而现在的商沉釉,早已并非初见的商沉釉。
各种意义上,十年过后物是人非。江沅声找不到旧影,心怀不甘,下定决心报复,想将商沉釉套上枷锁。
从月夜那时起,商沉釉被他引入困局,枷锁打入心脏。以至于在南大学生公寓里,商沉釉丢下傲慢,亲口向他承诺“不敢”。
他以为曙光将近,实际是功亏一篑。
依照医生所说,目前商沉釉精神状态极不稳,又因大脑受损后自愈机制复杂,药物疗效因人而异,所以无法确定,他醒来后会是何面貌。
或许是恢复如初,或许是沦为疯子。
听见这番话,vincent当即崩溃,失态到无法站稳。江沅声听着他的恸哭声,听得过分失神,忘了自己有没有作出反应。
但哭又有什么意义?
江沅声不理解,也无空暇去理解。
他从窗沿下离开,走近商沉釉身前。监测仪发出很轻的红光闪动,数字串提示着病人的异常指标,像是冰冷的警告。
更像是初遇时,邮轮主人淡漠的眼睛。
江沅声为此停步,他垂着眸,狭长的影子落到躺着的人眉弓处,鼻梁弯处,若即若离。
“你会完全疯掉么?”他自言自语,眼底似有梦魇未散,“疯了也没关系,我永远不会放过你。”
枷锁早已铸造成型,从影子的起点,到影子的终点。
江沅声踩过影子,跪倒在床畔。他看着眼底的人,眉目苍白干净,长睫低垂,温驯得像冬眠的狮子。
他抬手去触碰,刹那,几声惊雷在天际滚沸,像记忆中的女人踩过高跟鞋,在不停怒斥他的行为。
但幸好江沅声已经病得够重,哪怕是恐惧着的,仍然弯腰吻了吻那张脸。
“晚安。”
唇与唇接触的刹那,江沅声被烫到战栗,恍惚以为吻到一簇火。他愣了几秒,站直,抬手摸向唇缘,才察觉是自己在高烧。
力气也被慢慢烧尽,江沅声无奈地弯了弯眼。趁着安定剂效用尚在,他靠向那昏眠之人,短暂取得安抚式的拥抱。
溃散的意识游走,像是有明火在烤,他忽而听见很重的咳嗽声。
商沉釉?他醒了么?
江沅声呼吸滞涩,第一直觉是对方伤情加重,于是他挣扎,迫切地想掀开眼睑。
但越是挣扎,痛苦越深切,烧热在脑海乱搅,令他不得自由。
耳边那咳嗽愈来愈凶,透出黏腻的血气,江沅声感到焦急,绝望,情绪压抑不住,在梦里惨叫。
后来惨叫也哑了,他才恍然大悟:咳嗽源自于他自己。
大概是枪伤引发炎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