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哭。”奥尔辛轻叹,心想这不愧是海大胖的兄弟,遇到事情想要宣泄自己的委屈,就用这种任谁看了都会心软的模样,“我没事了。”
狼人的体温高于人类,不论何时抱着都像个火炉。此时的海风是冷的,吹过他的鳞片,卯足劲往缝隙里钻。而绒毛柔软、身体结实的狼人抱起来又温暖如夏日的阳光,身上还有女孩子喜欢的清淡香水味,混杂些许烟气,闻着很舒服。
佩罗卡不止一次开玩笑说过,如果他俩年轻时风流些,现在的孩子说不定比加菲尔德的年纪还要大上几岁。只可惜当时的他忘不了杰西卡,修女号上还有战力颇高的萨迦。
所以在十七岁的加菲尔德出现,并展现出自己的纯净与友善的瞬间,海上漂泊太久、忘记亲情的人们都将他看作是小辈,想要让他快些长大,又盼着他永远可爱。
真诚的人会赢得真心,所以奥尔辛此时此刻抱着加菲尔德,心中些许积攒下来的不悦都烟消云散。狼人又与鲛人不同,鲛人偶尔露出的狡黠和聪明,和他带来的感觉完全相反。他俩的性格反而互补。
“船长……”抽噎的人不住深呼吸调整心情,好半天也没能再说出后续。奥尔辛贴心拍拍他的背,轻声说:“去看看你的小鱼兄弟吧,知道你想他。”
海大胖如雕塑般躺在床上,被子盖住身体的缺损,假死保护让他的呼吸微弱到几乎不能被察觉。灰白一片的人离开水看上去更是揪心,干瘪瘦弱的身体此刻如同一具干尸,被薄被覆盖,大有再眨眼就会消失不见的意味。
船长室没有点灯,月光透过窗照进来,水灵灵的光让鲛人没有半分活力。加菲尔德坐在地上,握住小鱼兄弟的手。他清晰记得在自己离开船前,这双手握起来还有肉感。
现在只剩枯瘦的皮包裹着骨骼,骨节清晰可见,属于鲛人的独特的血液流动声都变得微弱。他看不得鲛人这样。自这个异族兄弟从天降下来到船上,几乎每次受伤都是自己陪着。
最开始所有伤痛都奔着上半身——头、胸口、腹部……这次来得狠,整条鱼尾的皮都被扒去,连尾鳍都不放过。药膏不能见水,就让一个生于水的人离开“母亲”的怀抱,躺在陌生的水外世界。
上次被刺伤时自己也不在。当时听到这个消息,如果不是尤利娅拦着,他能把那条街翻个底朝天来寻找那该死的凶手。路遇老亚瑟,得知刺伤他的武器还是特制的时,他罕见地冲尤利娅发火,问她为什么不能处理欧文家的那几个人。
“没有证据”这四个字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冻得他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咽下所有不满,在心里为兄弟祈福。
此时此刻一如曾经的每时每刻,面对伤痛,他能做的只有暗自神伤。口袋里还装着小鱼兄弟塞过来的珍珠,包里是怕他在船上无聊买的各种零食。
“小鱼兄弟……”加菲尔德忍不住将那只冰凉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喃喃道,“醒来吧,不然点心要坏掉了……”
没人知道为什么这条异世界的人鱼要承受这么多的苦难。加菲尔德甚至不敢想,如果是自己经历这些,还能不能在醒来后还保持对人类的热爱。
奥尔辛换了衣服就离开,独自站在铁索边尝试用获得的力量来收起船锚。海大胖轻松拖着船锚的样子历历在目,他也学着对方的动作,双手抱着锁链环扣,沉腰塌肩、重心下移,往后慢慢退步来拖动。
成功了。普通情况下需要小二十个船员才能拖动的巨大船锚,在海水的挽留下被他一个人轻松拽出,甚至没有用尽全力就成功了。
看着眼前的锚,奥尔辛彻彻底底地接受了自己已经不再是人类的这件事。如果说听力、鳞片和鳃是促使他接受的理由,那么现在才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和纪德商量出这个计划时,奥尔辛内心无与伦比的忐忑,毕竟是拿自己的命来赌对方的良心。虽说他相信海大胖,可内心深处还是有所怀疑:
万一他不懂如何让自己复活怎么办?万一他不愿意怎么办?如果回天乏术怎么办……
无数问题放大,忧虑间隙又被信任压抑。思来想去,那一刀来得快准狠,压根没给他后悔的机会。
意识弥留之际,奥尔辛确定自己满心满眼都是海大胖。关在笼中的男人表情已经看不清,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觉得是对方在笑。至于那个笑代表的意义,没人能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