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这并不是他和聂獜离开时的小镇,而是几十年前,因为干旱而闹灾荒的小镇。
但这里并没有祁辞想象中的死寂,反而有着一声声刺耳的铜锣响,回荡在狭窄的街巷间。
“大善人赠粮了!”
“只要把家里老人送去赡养堂,就能分到粮食了——”
“大家快去啊——”
整座镇子都因为这叫喊声而沸腾了,被饿得面黄肌肉的青年,纷纷扶着自家的老人,走上那寸草不生的山坡,去往那坐落在土坟墓碑间的孤屋。
与此同时,装满粮食的口袋,也被送去了小镇中。家家户户都开打了房门,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激动的笑容,进进出出搬运粮食。
小镇就这样活了起来,以那些老人们的离去为交换。
“真好啊,不是吗?”顶着年轻镇长脸的“人”,仿佛被小镇上人们的喜悦所感染,笑着对祁辞说道。
祁辞却仍旧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然后终于施舍给了他一个眼神:“这次你又想要我做什么?”
“我说过了,这次不会为难你的。”祂走向那忙碌着的小镇,然后转身面对着祁辞,镇上所有的人也都停了下来,手中抱着满满的粮袋,脸上都带着一模一样的笑容。
“以众生之喜为喜——那些老人自愿为家人换来了粮食,全镇的年轻人都能活下来了!这是多么大的功德,我只要你为他们笑一下。”
“为他们由衷地感到欢喜。”
祁辞确实想笑了,不过是冷笑,他的眼眸中只有一片凉意:“我笑不出来。”
“为什么?”祂显得诧异极了,继续用言语徐徐地诱惑着:“这么多人能够活下来,难道不是件该欢喜的事吗?”
“只要你为他们笑一下,就能看清我了。”
祁辞将手中的串子一抛,颗颗青玉算珠就落到了他的指间:“他们近日若是对着这些粮食跪地痛哭,我说不定还能高看他们一眼。”
“欢喜?谁会在这时候欢喜?”
那顶着镇长脸的“人”满眼都是失望,像是在看一个冥顽不灵的叛逆者,祁辞已经做好了祂会突然暴起,向他袭来的准备了。
但这一次,正如祂之前所说的那样,祂没有做任何为难祁辞的事,只是望着祁辞缓缓地,缓缓地又摇了下头后,就转身向着那些欢喜的村民们走去了……
强烈的日光渐渐暗了下去,镇子上的一切都化为泡影,于某个眨眼间就忽地消失了。
眼前仍旧是漆黑的洞窟,祁辞手中的灯盏还散发着昏暗的光,他最后举起灯来向着周围的石壁照了照,确定没有看到任何佛像的影子后,转身向着洞窟口走去。
聂獜站在原地,目光有些焦急地等待着,看到祁辞完好地出来后,才松了口气,然后大步迎了上去,揽住了祁辞的身体:“怎么样?这次有没有遇到什么事?”
祁辞摇摇头,他没有着急告诉聂獜自己刚刚在洞窟中看到了什么,而是握着聂獜的手说道:“我知道冯家这次雕的佛像是借的什么佛语了。”
“四无量心者,慈悲喜舍——”
他帮孩子推车时,那佛像一直在怂恿他用慈心化解恨意。聂獜看到的是佤朗村的惨状,佛像想要他悲众生所悲。自己刚刚又被诱导要因为小镇上的人用老人换得了粮食而欢喜。
那么第四处洞窟,所对应的就该是舍了。
祁辞虽然看闲书不少,但也只是粗略涉猎过佛经,对于这无量心究竟该怎么解,其实并不确定。
但他却知道,一定不会是他们在幻境中的那种解法,设下那幻境的人,简直这这佛家谒语扭曲到了极点。
而且——祁辞在心中反复念着那个“舍”字,总觉得并不是什么好兆头,要舍弃什么?
他甚至想要干脆跟聂獜离开这里,反正他们也不是为了玉佛来的,可是……冥冥之中,祁辞却感觉到,这前面的三窟更像是某种试探。
而设下这一切的人,就在那最后一窟中等待着他们。
聂獜与上次一样,没有去接侍女手中的灯盏,将祁辞安顿好后,就一个人走进了那洞窟之中。
起先周围所见之处,仍旧是只有一片黑暗,但随着他向洞窟深处走去,聂獜却感觉到了某种说不出的阴凉。
以他煞兽之身,并不会畏惧这样的温度变化,但聂獜在意的却是,这种阴凉于他而言,是无比的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