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分明是陈纪淮特意针对她的薄弱点做的笔记。
那些她永远搞不清的变形公式被用彩色笔细致地圈出,还在一旁做了详细注解。
像一场山火裹挟烟雾滚滚袭来,难过的火苗劈啪作响地焚烧,刻意压制的喜欢和想念缩水后变干瘪,又再一次燎原。
宋穗岁肩膀垮了下来,再也拎不动和她一般高的沉重画包。
随着画包被扔掉,她蹲了下来。
按出了一串倒背如流的电话号码。
没被拉黑,
也没拖延等待。
嘟声过后,电话随即接通。
听筒里着两股潮湿的呼吸,隔着两千多公里,南城湿漉漉的回南天和京都干燥的空气对撞,荒芜的难忍的情绪在隐晦沉默中无休止壮大。
足够长的寂静后,屏幕黑屏,可始终没人说话。
那通电话,是宋穗岁和陈纪淮分别后联系的唯一一次,也是宋穗岁最后再听到关乎他的消息。
高三生活在按部就班的忙碌中度过,艺考、高考、出国,一项项接踵而来,让宋穗岁化身无情学习机器。
等到缓过劲时,人已经在乌菲兹美术馆和但丁凝望。
彼时,温驯的风碾过窗玻璃上停留的金黄阳光,古老而辉煌的穹顶穿过岁月肃穆俯瞰光的尽头。
她只身一人闯入文艺复兴的殿堂,曾经只能在画册堪堪触摸的艺术家画作,其真迹赫然映入眼底。
宋穗岁瞳孔虚眯,阳光落下过曝的恍惚,那是一种被窥视到灵魂的震撼,似乎将所有的繁杂情绪洗涤干净。
宋穗岁最喜欢的还是春天。
整座城仿佛一副油画,鸢尾花香漫过领主广场,圆顶城堡伫立在苍穹,蜜渍橘子般的斜阳与蓝丝绒质地的薄夜在穹顶边缘分割,揉碎的金箔为浮雕建筑罩上一层美学朦胧。
她总流连于季节的美丽,收集每一处春天的馈赠。
以至于,这种癖好一同体现在她的画里。
时间总如水流匆匆向前,无数的记忆片段逐渐在冲刷中被腐蚀边角,模糊了形状。
就连习惯也会在日日夜夜中改变。
一如宋誉端和裴宜在宋穗岁执意出国后,一贯的强制在隔着遥远距离后逐渐磨平锋利;
一如“s++”成为宋穗岁这几年无意识思考时随手勾画的标识。
宋穗岁罗列过无数个顶级学府的缩写,从国内到国外,竟无一符合。
于是,探索符号含义成为她隐秘的心事。
最开始是想知道陈纪淮的梦想大学,到后来单纯是扯着这点线索去怀念记忆中的故人。
时间久了,身边的朋友们有时也会发出好奇。林林总总出现过许多猜测,离谱的脑洞大开也曾让人哑然失笑。
只有那么一次,宋穗岁觉得似乎摸到了正确答案。
大二那年回国,京都画室的老师邀请宋穗岁给学弟学妹们做动员演讲。赶巧碰到他们素描小考,起哄架秧中,宋穗岁跟着画了一幅素描。
最令人美术生头秃的不锈钢大集。
白色衬布褶皱嶙峋,不锈钢茶壶、不锈钢热水瓶、不锈钢烧水壶……甚至连小提琴和苹果模型也是不锈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