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你,”他道,“本来没什么印象,还好你刚刚提醒了一下,那次论剑台上……似乎的确见过你的。”
他想了想,说:“当时见你的眼神便觉恶心,可惜那时境界不稳,在场之人众多,才让你逃过一劫。”
赵世铎脸色霎时惨白如蜡,
他听见了,他什么都听见了!
极度惊乱之下,他迫不及待要解释:“不是的,我刚刚只是,只是随口一说,没有想过对你……”
剑光倏过,赵世铎尖叫一声,一块肉被生生分离从下体分离,大股鲜红染湿了腿根布料。
男人在地上像只被烤熟的猪般痉挛抽搐,可他仍旧死死地盯着黎盏的脸。
他想起记忆中,很久以前的一个夜晚。
节奉六年秋分,月亮又大又亮,大家都聚在论剑台上,是往常赏月论剑,结交叙旧的时机。
酒意酣浓,有裹挟清香的夜风窜入鼻间,顺着香意仰头而望,只见得一袭红衫,衣袂飘扬,就这般从空中翩然而降。
银辉落在他洁白面庞,竟比天上圆月还要更皎亮。
那天他也喝了酒,许是酒意上脑,只怔怔站在原地,恍惚间以为自己误入仙境阊阖,见到了云间仙人。
黎盏浮立半空,身姿轻盈,手持银柄长剑,声色清冽:“月色这样好,聚集在此,只喝酒论剑,未免太过可惜。”
有人发觉不对,道:“黎盏身上有魔气,他入魔了!”又有弟子匆匆跑来,神色惊恐:“长老,藏书阁、藏书阁弟子都被杀了……”
后来的事,他也记不清了。
只记得那天晚上,太清殿论剑台前剑影纷飞交杂,山石流照,火树琪花。
黎盏挥剑时飘展的衣袂与绛红发带,像是阒夜间无数缕灼灼燃烧的流萤细焰,将漫天星子彻底点燃。
而此时,面前的黎盏与当年那个月圆夜中,艳丽如红山茶的仙人面孔重叠。
他眼眶湿润,极度的痛苦之中,又似陷入幻境迷醉,他用力抻起身子,仿佛想要更仔细地看清当年朦胧月色之下,一张染着血泪的眉目。
下一瞬,他的双眼被剑尖捅穿,双臂被从肩头齐齐整整切断,最后是喉间动脉,大股鲜血喷溅在墙面与一旁僵硬的弟子满脸满身。
也染红黎盏一身白衣。
黎盏转过目光,走到脸色发白,双腿颤抖的阿昌面前。
“怕什么?我不杀你,”他用沾了血的手心捧着阿昌的脸,捋开少年一点发丝,声音温柔,“你方才替我说话,我记得的。”
有人嗓音颤抖,喝道:“黎盏!你好大的胆子,我们是章唯音章少宗主的人,你敢对我们动手,少宗主不会放过你的……”
话未说完,那把血淋淋的红伞骤然凌空而起,伞骨铮动,射出无数银针。
霎时间,寒光倏然,方才与阿昌伯父畅谈的三人被尽数封喉,只余下几名瑟瑟发抖的弟子。
满屋血泊翻涌。
黎盏用桌上烈酒洗过剑,收剑归伞。
“他好笨,连我喜爱穿什么颜色的衣物都不知道,”黎盏后退一步,让他看自己身上染浸着亲人血液的红衣,唇角向下撇了些,好奇发问,“我好看吗,你……还喜欢吗?”
阿昌瘫坐在地,嗓音颤抖:“伯父,师叔……”
临走前,黎盏再次撇向角落里的王二与蹲在他身侧的朝玄。
对方从头到尾也没有看他一眼,只蹲在身王二身侧,去探对方鼻息脉搏。
从他的角度,却能看到少年一点额发遮挡下的双眸。
深邃凝沉,漆黑如墨。
像极了一位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