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陆城的街道上行人如织,车水马龙,两旁商铺在夜色中接二连三地亮起霓虹灯,各色灯火交织成一片璀璨的灯河。
同原街十字路口的倒计时读秒器显示屏因故障呈现出一片寂静的黑,沉默氛围中交通灯蓦地由温和的绿变为刺眼的红,蒋小帽跟在前车后面点了一脚刹车。
彼时一对衣衫褴褛的母女不知在何时穿过马路卷入车流,年幼的女孩一边用力拍打车窗一边做出乞讨的手势。蒋小帽降下车窗自手扶箱里抓出一大把零钱塞入小女孩怀中。
信号灯霎时由红变绿,小女孩手脚麻利地掀起衣服下摆兜起那一大团花花绿绿的纸币,肚子就此露出了一截,可她全然不在乎,母女俩似燕子般轻盈地一前一后飞离拥堵的马路。
您知道对我来说比螺壳更沉重的东西是什么吗?蒋小帽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拥堵的马路。
什么?阿楚眼中带着几许疑问将视线从街边转投向蒋小帽。
世上最重的东西是我母亲的遗像,明明是只有一尺高的单薄相框,但却两只手哆里哆嗦怎么也抱不起来。蒋小帽言语间抽出手点了根纤细的女士烟,烟头处伴着火星幽幽散起的白雾不知怎地又令蒋小帽想起旧事,那场青桥发动的关于香烟的无情羞辱。
人活着真痛苦呀。蒋小帽望着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龙喟然而叹,似乎只有在陌生人面前蒋小帽才可以肆无忌惮地表露处自己对人生的消极。
人生是很痛苦呀,可正因为痛苦才是人生啊,世界从来不是一个单纯意义上的乐园,它是遍布恩怨情仇生死别离的历练场,如果你试着接受这个大前提,尝试着减少对顺遂和快乐的期待,那么接下来的人生就会好过很多。阿楚放下手中的日程薄一本正经地安慰起蒋小帽。
或许是吧,如果能像青桥那样洒脱就好了。阿楚的话令蒋小帽心中生出几分释然,许是一开始就错了,原来这些痛苦皆源自对这世间的美好之物抱有的期待,难道这种向往美好的期待竟是人类本不该存有的妄念?
青桥,那个挥刀断指的钢琴家?阿楚目光落入映着蒋小帽苍白脸孔的后视镜。
阿楚,你认得青桥?蒋小帽下意识地蜷缩了下握在方向盘上十指。
作者有话说:
【1】引用自音乐剧《悲惨世界》之《fantinesdeath》。
那是七年级时区里的一次文艺汇演,青桥负责伴奏,我演唱,我们每天晚上放学后准时在学校小礼堂排练。汇演三天前老师当着一众孩子面儿接了熟人托关系的电话。
那个节目我们一早就定下来人选了这简直太让人为难了哦,您说原来是这样我能理解,我能理解那感情好真是谢谢您了好说,好说哎呦,感激不尽那就这么定了小事一桩,包在我身上,您尽管放心。
孩子们在一旁嘁嘁喳喳地根据老师的只言片语为事件拼凑出一个趋于完整的轮廓。
那么,阿楚老师用大拇指和食指在下巴上打出一个深沉的对号。
彼时被叫到名字的我,双手不停搓揉母亲连夜缝制的新衣,如同待宰羔羊一般尴尬地站在舞台上等候发落。
向来少言少语的青桥在这个时候轻轻捏住了我不停颤抖的手,青桥挺直腰板站在舞台上大声质问老师,如果你的孩子有一天因别人享受特权而失去了演出的权利,你将如何自处?老师的脸腾地如同被灼伤了般漾开一面绯红。
可小孩子的力量终究没办法与大人抗衡,即便青桥的话让老师在一众学生面前无地自容,我仍旧被换掉了。
区里正式演出的那天,我穿着校服失魂落魄地坐在观众席。六年级表演完毕后,双颊描画着两朵红霞的主持人昂首挺胸站在麦克风前,字正腔圆地报幕,观众席爆发出一阵热烈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