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会,我估计一辈子都会……哎,我自己心里的死结明明还系在那里,却又这么大言不惭地劝您……”蒋轻欢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很是滑稽。
范冬明与她,他们的人生都卡在一道相同的缝隙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好将一切心酸过往深埋在心底苟活。
人怎么可能那样轻易地走出痛苦,世间原本就是一片晦暗的苦痛之地,蒋轻欢明明那么讨厌淋雨,却注定一辈子淋在雨里。
一半身体面向天空,一半身体卡在缝隙。
“轻欢,我答应你放下我那一文不值的臭家长架子去墓地和青哲谈谈,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尝试去谈个恋爱吧,你一直都在爱别人却没有享受过被爱,这太不应该了……”范冬明怜惜地看着面前年纪足可以当自己女儿的蒋轻欢。
“谈恋爱?谁会爱我呢?”蒋轻欢自嘲。
“轻欢呀,如果你肯把关注从阿雨身上分一点点出来,或许就能遇见爱你的人了,你得先抬起头才能在人群中发现爱人的眼睛啊。”范冬明讲完这一句便放下杯子起身告别。
蒋轻欢觉得她和范冬明的关系既不像长辈与晚辈,又不像是单纯意义上的朋友,她觉得比起这两者,他们之间更像是一对互相扶持,彼此医治的难友,因为他们同病相怜。
蒋轻欢下班时发现头顶阴霾的天空下起了雨,陆城又再一次进入了绵延不绝的雨季。陆小满今天下午学校社团有活动不能按时回来,便在清早提前给家里余下三个人准备好晚餐。
纪小时放学回来后蒋轻欢从冰箱里取出陆小满提前备好的饭菜放在微波炉里加热,那孩子像只猫咪一样捧着碗一小口一小口地乖巧吃饭,似乎用餐时发出大一点的声响都是对蒋轻欢的冒犯。
“小时也是陆城人吗?”蒋轻欢为了打破尴尬的气氛主动寻找话题。
“我妈妈是陆城人,我爸爸是青城人。”纪小时放下手中的饭碗很认真地答话。
“那你爸爸妈妈是从事什么工作呢?”蒋轻欢按部就班地问出下一个问题,她对这些细节根本不关心,只是想通过谈话让面前这孩子适度放松一点,如同抚摸猫咪毛茸茸的脊背以示安抚。
“我爸爸是五金商人,我妈妈是陆城二中的教师。”纪小时不自在地吞了一下口水,蒋轻欢一晃眼仿佛看见黑色深渊。
“你妈妈的姓名是?”蒋轻欢话出一半心中大抵已经知道了问题的答案,她一早就该明白,阿雨那孩子根本不可能如此轻易地陷入热恋,原来两个人呈现在她面前的一切甜蜜热络都是浮夸的表演。
“我妈妈的名字是……安青华。”纪小时愣怔半晌说出一个令蒋轻欢感觉十分耳熟的名字,她坦率地对蒋轻欢说出父母所从事的工作,却有意避开了生母的真实姓名。
“安青华……安青华……我记得先前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这个名字,我来想想……断……鳍,对,那本书的名字叫做《断鳍》。
蒋轻欢花费许久才想起那本已搁置在书架上几年的《断鳍》,当年她只听陆小满朗读了小说的前几章便及时叫停,《断鳍》里面讲述的故事和妹妹阿雨的亲身经历实在太相像,她不想再割开那道高高隆起的旧伤疤。
“《断鳍》……是我十八岁那年出版的第一部小说。”纪小时仿若在向蒋轻欢承认一段她在过去曾犯下的罪行。
“那本书的作者名字我记得好像是叫纪时雨,你的名字叫做纪小时,难怪……如果我没猜错,你是阿雨初中班主任魏舒华家的女儿吧?”蒋轻欢一时间不知该如何面对面前这复杂的局面。
“我是。”纪小时点头。
“那么你们两个人怎么可以假装没事一样在一起呢?”蒋轻欢向纪小时抛出心底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