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只是想要得到那个人的认可,只想听到他说“好球”的声音紧接着球落入手套的清脆声后响起——这个人肯定你的时候,你能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你自己,他的眼睛仿若深不可测的漩涡,直接将你裹挟进深处,你感到无比荣耀,因为他认可你、相信你能扔出决定胜负的一球。
可是后来那漩涡将他带去了他未曾想过的地方。他开始希冀这个人灿若星辰的瞳仁里只会映着他一个人的倒影——一旦你成为了他眼里的那唯一倒影,你成功地打开了那扇不轻易与人打开的门后,你会耽溺门内的温暖,自愿将自己锁在其中。
御幸的动作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一帧一帧地在泽村眼前慢放。他看见他空着的右手伸过来抓住了自己的手腕,在他不自觉挣扎后觑他一眼,眼里包含的信息很少,不过足够让他读出捕手此时很不高兴。他于是老实被人抓着,只用使出平日上楼的一半力气往紧急出口处走去,听见御幸一也漫不经心地跟那群他和他都不认识的谁知道是二年级还是三年级的学生说,“马上就是预选赛了,我想无论是监督还是学校管理层都很愿意教训一下给我们社员带来困扰的学生。”
他的感官仿佛都忘记了自己的本职工作,身体的所有细胞都在积极感应从手腕处传来的热度。泽村知道自己的理智与情感在逐渐分离,他想他有点分不清——“应该”与“想要”。
‘雄鹰总是无懈可击吗?——世界上有种东西,能让它有了软肋。’
预选赛已经进行到第四轮,距离此前发生在楼梯间的小插曲已经过了段日子。令泽村略感不解的是,御幸不仅没就此事教育他一顿,竟也没有趁机嘲笑他一番,两人仿佛忘记了此事一般绝口不提此事。而随着比赛的推进,他与御幸有了一两次投捕机会,与此同时降谷与他记忆中一样凭借高速的直球在投手丘上大放异彩。
他们都在“应该”的轨道上行驶。
很快到了第四轮比赛,与明川的对决结束,青道顺利拿到了八强的名额之一。
“荣纯你怎么一个人躲到这里来?”比赛录像刚刚开始播放,第一局上半明川打击,第五棒杨舜臣正站在打击席上——泽村正盘腿坐在电视机前,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以致于身体微微前倾,几乎要把整张脸给贴到屏幕上去。小凑春市此时走近了他,探头也看向屏幕。“今天比赛的录像?你还真是认真啊。”
“我是突然觉得比赛结束后,从捕手的角度来思考对我的投球很有帮助。”
泽村柔软的身体维持着高难度的前倾动作,小凑坐在他旁边时他甚至还艰难地扭头看了对方一眼,接着自顾地解释起自己的行为来——他可能都未曾发觉自己的说话声音与他平日里嚷着要上投手丘一般亢奋,甚至因为激动而有了丝丝颤抖。
“第一局的时候降谷那小子保送了两个打者,御幸前辈在第三个打者时故意让降谷投了两个指叉球——特意让那不省心的小子多投几个变化球,从而让他放松肩膀不再僵硬——然后送了两个打者出局。”
他说着将两手撑在地上,仰起头看春市,而那亮闪闪的眼睛里与有荣焉的骄傲满当当地快要溢了出来。
而那抹骄傲的神色一闪而过,小凑愣神间泽村已经又坐正了身体,而录像中明川已经率先得了两分。
“其实准确来说,是因为有你们两个这样的投手,前辈作为捕手很辛苦吧……”
“他还差得远呢。”泽村哼哼道,“这家伙比起克里斯前辈可差远了。”
他的脑中还清晰地留着上午比赛的场景,队伍的打线在结城哲也的领导下气势汹汹,仿佛能将一切阻碍轰出去,直到胜利到来。
“当然,他离结城前辈也差得远。”他低喃着。
小凑春市没听清好友仿佛细语一般的话,只得随口接了句,“都会慢慢变好的。你看随着时间流逝,你和降谷掌握了基本守备技巧。很多我们缺少的东西都会慢慢补足。”
“这么说起来,时间还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呢。”小凑刘海下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随着录像中比赛的行进,他的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地面,嘴里说着与比赛似乎无关的闲聊,“似乎能改变很多东西。而这些改变都是一次性、阶段性的,过了这一段时间,再做同样的事情也是无意义的。”
比如对于三年级而言,三年来的努力都只为了甲子园优胜这一个目标——高中棒球没有回头路,过了这三年,他们努力着兴许在职棒队伍里成为备受期待的新星,但也无法令落在那片黑土上的泪水收回一切重来。
再或者像某些情感,错过了最佳培育期,在能爱时没有及时给予,兴许就要被时间残忍地带走,在想要给予时发现已经无法给予。于是产生误会的朋友迎来很久之后无话可说的冰释前嫌,而错过孩子成长期的母亲一旦错过就是永远错过。
没有什么能逃过时光的魔爪。
“不,还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