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点儿纳闷地拢了拢手心被对方一把塞进来的硬币,“你今天居然这么懂事地知道孝敬前辈了吗?”
“啊……嘛,算是啦……就是……”
“什么啊,你小子想让前辈顺便帮你带一瓶回来就直说嘛。”他抬膝,像往常一样踹了踹对方,“吞吞吐吐个什么劲儿啊?”
“是啊,你偷吃前辈布丁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委婉!”已经在床上的增子没忘了落井下石。
“哎,不是。”泽村有点烦恼地抓了抓后脑勺乱糟糟的头发,“上次御幸前辈请我了杯饮料,算我欠他个人情。仓持前辈你不是和他同班的很熟吗,正好现在买了饮料拿去宿舍给他吧。”
“买牛奶!喝完睡觉!你有听说过吗,喝了牛奶不睡觉就是对奶牛的不尊重!”
“…你这是从哪儿听来的奇怪传说…”
他深深鞠了一躬,低着头伸手把仓持往门外推,“你就不要和御幸前辈提我了!我和他一点都不熟!”
“欸?等等,这么说你已经和那家伙碰上过了?”
回答仓持的是一声关门的巨响。
“喂!你急着关啥门啊?御幸那家伙这会儿说不定睡了。算了,我就顺路去看看那个讨厌家伙……”
“今天白天有一军和外校的练习赛,那家伙肯定在看记分册呢。”
“泽村你嘀嘀咕咕在说什么呢?”
“哈哈?刚刚有人说话吗?增子前辈你听错了吧?”
御幸一也此人,泽村闭着眼能数出一大堆毛病出来,其中最甚的便是——这家伙嘴巴坏,口头上大道理一堆,可统统都不适用于他这个“天纵奇才”。对他们说着过犹不及,对自己却是怎么苛责也不为过。
他记得那是他们最开始同居时候的事儿,半夜迷糊被打雷声音惊醒,慌神一摸身边却摸了个空,梅雨季床单溽湿冰冷。窗外一道闪电劈亮了半间卧室,他算是确认了几小时前劝说自己早点休息,哄着自己睡着的枕边人确实不在,趿了拖鞋到隔壁房间,发现那家伙深更半夜趁自己睡熟了之后到书房来看记分册。
“御幸一也你大晚上的发什么神经!”他的神经元大概有三分之二都属于不在工作状态,因此他忘记了这天晚上他们输了的比赛,和这个赛季他们此时微妙的局面,只记得眼前人雨天就有些复发的旧伤,只记得午夜梦回空荡荡被窝仿佛一个巨大黑洞将他吸了进去。“你如果失眠的话,可以把我叫醒,我给你唱泽村独家催眠曲!”
“五分钟!”
球场上可能了的捕手此时有些心虚地看着他,左手的五根手指在灯光下张开来,在他眼皮子底下可劲儿晃着——骨节分明,煞是好看。
“那我去热个牛奶,两分钟。端进来,你喝掉。正好五分钟,然后你就给我去睡觉。”
御幸一也此人,明明一点儿不适合和人谈心,却在到一定年纪后最爱和只比他小了一岁的泽村叨叨大道理。乱七八糟什么都说,他基本都不大记得,却把有次在捕手提到自己的心路历程时的一句感慨记了个七七八八。
“就说一个人需要变强呢?当然不是为了去打败什么。就像和我们不了解的对手比赛,我们哪里知道我们即将面对怎样的困难,又如何去打败呢?变强,是为了在变故到来的时候,我们不至于什么都没办法做。”
这个人就是这么逞强想要一个人去改变局面。
他泽村可不管别人说的“为你好”“保护你”这一套——明明就是,到最后的时候,御幸前辈都没有真正认可他的能力。
能够与御幸一也并肩、共同撑起一片天的能力。
“左膝盖韧带损伤。”
比赛结束,他慌忙赶到医院时,医师已经诊断完毕,御幸一也靠在床头看前一日的记分册,见他气喘吁吁地扶着单人病房的门,把结实的木门拉扯得吱嘎作响,还嘲笑似地对他露出了个笑脸。“没什么大事儿。减少集中训练,加强复建就行。”
“喂喂喂,干嘛露出一副天塌下来的脸。仓持前两天还说好久没看见你这个爱哭包哭了呢,你哭出来我马上就要发消息告诉他一起来嘲笑你啊。”
“你明知道我想问的不止是这件事情!”
泽村荣纯知道自己又做了那个梦。
他清清楚楚地知道这是个虚无缥缈的梦境,但梦境中自己的心情却真实得可怕。那是怎样一种感觉呢,大概是半边身体仿若置于熔炉中焚烧,而另一边却浸泡在冰水里,身体已经麻木却能明明白白地感受到疼痛。疼痛像无数爬虫在皮肤上啃噬,按住了此处,另一处又开始疼痛起来,根本无能为力。
然而他不愿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