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回冲喜时,文惠娘也请了喜娘替禾衣上妆,按着时下里风行的那般,脸抹了三层粉,死白死白,脸颊又抹上两片红,嘴唇又抹得血红血红,禾衣自己都不敢看镜子里的脸。所以这回看到喜娘手上那一盒妆粉,她迟疑了一下,道:“妆粉可能抹得薄一些?”
喜娘便一脸严肃道:“不成!昨日赵五公子厉声相嘱必须按着全礼来,一丝一毫都不能薄了去!”
此薄虽然不是妆粉的薄,但一个意思,妆粉必须要涂实了才行!
禾衣:“……”她默然一会儿,艰难点头。
喜娘便继续严肃着一张脸,不敢有一丝的“薄”,将禾衣的脸打实了三层粉,甚至禾衣怀疑她碍于赵霁云淫威还多打了一层,但此时多打一层与否已经无关紧要了,反正禾衣往镜子里看一眼,便有些不忍直视,赶紧收回了目光。
接下来她甚至已有些木然地看着喜娘在她脸上拍了三斤胭脂,又在她唇上抹了厚厚一层,眉毛则画成细细两条。
当妆容画成的时候,年纪长的妇人都连连赞叹禾衣的美貌,道:“陶娘子真是我见过最美的新娘!”
但年纪小的如麦黄铜书,则是沉默了下来,铜书虽在大族长大,可从前也没近身伺候过谁出嫁,而新娘妆扮成后盖上红纱盖头,除了新郎也不会再有人看到,是以她没见过,如今见了,一时说不出旁的话。
麦黄从前已经见识过一回了,自觉比铜书要有经验,她老成道:“这回是更好些。”
至于好在哪里,那就是脸更白了,颊更红了,嘴唇更红更大了,眉毛更细了,总之就是……好!
禾衣已经不想去看镜子了,她甚至怀疑新娘要遮上盖头是否就是担心吓到人,若是盖上盖头,也就新郎能被吓到了。
她想着想着,忽然好奇赵霁云看到后的反应,忽然唇角翘了起来。
全福妇人正在给禾衣梳发,文惠娘在旁边瞧着,听着她唱梳头歌,才真正有一种即将要再嫁女的心思,不由眼眶微红,对禾衣念叨:“禾娘,待你成了赵家妇,便好好与五郎过日子,前尘往事便都忘个一干二净,再不要惦念了,娘最是知道你,你要是想把日子过好、想好好待一个人时,总能做好的。”
禾衣看她娘眼睛湿润的模样,伸手握住她的手,轻轻笑着,眼睛很亮,“我会的,娘。”
文惠娘点点头,又碎碎念了一些旁的琐碎事,禾衣都认真听着,她知晓自己这一回成亲和以往不同,怕是以后不能再常见爹娘了。
这么会儿工夫,梳头歌已是唱毕,该是要给禾衣挽发了。
喜娘笑着问禾衣:“新娘子可是对发式有何讲究?”
禾衣柔柔地看她一眼,说:“我没有讲究的,按着时下风行的发式来吧,怎么美怎么来。”
喜娘一听,拍着胸脯就与禾衣打包票:“奴家定是会让娘子满意!”
禾衣就感觉喜娘一双手在她头顶翻云覆雨,还用上了假发髻,终于,她匆匆往镜子里又瞥了一眼,忽略自己煞白的脸和血盆大口去看头发,很好,赵霁云送来的各种精巧的凤簪、步摇都戴了上去,琳琅满目,好不喜庆呢!
喜娘笑得牙不见眼:“娘子真富贵!”
禾衣点头,自是富贵的,赵五郎可是拿出了各种金簪玉器呢!
当红纱终于在自己头上落下时,禾衣松了口气,暗想,这种眼福还是交给赵五郎来享吧!
将军府里,赵霁云用脂粉细细将眼窝下青色的痕迹细细抹除,对镜瞧了瞧自己,玄衣纁裳,肤白明净,终于满意,只看着外面的天色,眉头又皱了起来,恼恨时间太慢,他直觉等了许久,才是终于等到去祠堂向祖先牌位祭礼,祈求祖宗保佑此婚美满。
待拜过祖宗,行过一番礼仪,赵霁云便与傧相一道去迎亲了。
他此次在雁青关成亲,昔日上京友人只来了一位,乃兵部尚书林怀阳之子林秉文,早在一月前便悄然到了雁青关军营之中,穿上傧相礼服,亦是俊朗挺拔。
林秉文性子促狭,与赵霁云从小一起长大,最是清楚他温雅面容下的恶性,此刻见他面上不自觉含笑又隐约可见的紧张,便笑道:“新娘子在家又不会跑!”
赵霁云只横了他一眼,未曾做声。
雁青关百姓俱是知晓今日赵家五公子成亲,纷纷在街上探望,那一日城将破的危机解除后,百姓对赵家自是崇意依旧,见到黑色大马上的新郎如此俊美温雅,纷纷赞叹,女郎们争相观看。
禾衣在家中已是听娘依依不舍哭了一回,正当她还想再安慰一番时,外头礼乐声响起。
这时文惠娘一扫之前哭哭啼啼的模样,一抹眼睛,精神奕奕,道:“五郎来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