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郎君声音温润依旧:“是我。”
禾衣攥紧了袖子里的手,低声:“我弟弟把人腿打断,是你设计的么?”
赵霁云笑了一下,“是我让孙家的人故意惹恼了你弟弟。”
禾衣想到弟弟因为这个被人打得屁股都烂了,平息了的酸涩怒意再次涌上来,她朝前走了一步,“你乔迁之喜那一日,许玉荷是你找来的?”
赵霁云依然低笑声:“宝儿聪明。”
禾衣身体在发抖,她努力稳住身形,闭了闭眼,旁的不再问了,只问一句:“李齐光病重,是否也是你使计?”
赵霁云的声音听起来毫不在意,却又十分温柔:“李齐光的身体还需要我特地使计吗?就算我什么都不做,他随时也会被一场风寒带去性命,不是么?”
“疯子!”
禾衣随手抓起桌上的茶杯朝榻上的人丢去,赵霁云没有躲闪,她听到了砸在他身上的闷响,那茶杯又反弹在地上碎了个响。
一下过后,禾衣又抓起第二只茶杯朝他丟掷过去,第三只茶杯……直到那装着水的茶壶也丢了过去,赵霁云依旧坐在那儿,声音喑哑温吞:“撒够气了吗?”
禾衣喘着气,下午在山上时,她满腔怒火,誓要回来诘问赵霁云个清楚,可到了现在,她却忽然连问都不想问了。
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哭喊咒骂。
她与赵霁云没什么可多说的,她说的他也不会听。
禾衣靠在桌旁,眼睛模糊一片,声音却平静:“今日听公主一番话,才知你们与我们之间犹如有天堑,公主所思与你所思是一样的,我与李齐光却不能理解。赵霁云,公主娇俏烂漫,貌美可人,与你十分相配,你们日后定是一对情深伉俪,侯夫人为你定了一门好亲。我却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你我之间的交易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那颗灵药,也不过是你施舍的,如此,原先说好的便都不算了,我不欠你,你也不欠我,我们之间就此结束了。”
越说到最后,她越说得快,心情更是轻松,原本要毁约离开,心头还压着重石与羞愧,如今却是半点没有了。
她不欠赵霁云,能走得干净。
“就此结束……”赵霁云依然坐在榻上没有起身,喃喃重复她这几个字,又笑了一下,温温柔柔的,“你说结束就结束?”
禾衣在这里再待不下去,她决意今晚就收拾了东西和麦黄离开侯府,她有银钱,可以住客栈里,何必在这里与赵霁云两相看厌?
她缓了缓气息,站直了身体往烛火那儿去,拿了火折子就将火点上。
只是她转身要去衣柜那儿时,终于看到了赵霁云,顿时吓了一跳,抽了口气倒退了半步,差点撞倒了烛火,整间屋子里的火光因此晃动一下。
穿着月白色宽袖大袍的郎君坐在榻上,胸前却是染了一片血,半边身子都几乎被血浸透了,他面色阴沉却煞白,一双桃花目没有半点笑意,就这样盯着禾衣看,此刻见她看过来,俊雅面容终于露出笑来,那笑却微微扭曲。
他站起身来,朝着禾衣走来,温声:“宝儿,你刚刚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你可能再说一次?”
禾衣脸色也白着,盯着赵霁云胸口血迹,再看看他的脸,不知发生了什么,转身就要出去喊人,却被他拽住衣袖,用力一扯,她一时不察,就被搂紧了。
第144章“你难道不高兴吗?”
气氛沉闷静寂,有一瞬间,禾衣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心里对赵霁云的愤怒与失望都在鼻翼间闻到的血腥味里暂时远去,她紧张又惶恐,不知道他又要发什么疯。
禾衣虽然痛恨厌恶赵霁云毁了她和李齐光平淡温馨的生活,却绝没有想过让他死。
她与赵霁云说的都是真心话,今日听公主所言,让她深刻意识到他们这样的贵族与他们这等小民是不一样的,那意味着他若是想杀了李齐光,他们也无处可以伸冤。
他固然卑劣黑心,把人当做傻子一样玩弄,但是他至少拿出了那颗药,至少李齐光寿数延绵了。
禾衣感觉到郎君湿热的怀抱从她背后贴过来,滚烫的呼吸就落在她脖颈里,她屏住了呼吸,不敢再刺激他,也没有挣扎,她没有回答他方才的话,开口的声音轻了一些:“赵霁云,你先松开我……”
“松开你?”赵霁云笑了一声,语气温柔却乖戾,“如你所见,我费尽心思接近你,伪装成李齐光的友人来到你家,把陶家玉铺弄得乌烟瘴气,害你弟弟被打,又让李齐光病重,迫你只能主动来求我。我如此织成一张网,才让你掉进陷阱里,你怎么会这么单纯,以为你说结束就结束了?”
他就附在她耳旁说的,轻柔的声音只能由她一个人听到的音量,带着些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