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步入屋中时,陈景正倚在锦绣靠枕上。阳光透过纱帐,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细密的光斑,案几上药碗冒着热气,苦涩的当归气味在室内弥漫。
“兄长。”清润的嗓音响起,陈景抱歉地笑笑,“臣弟身体有恙,无法起身相迎,还望兄长莫要怪罪。”
“三弟这是哪里话!”陈昊摆了摆手,“本就是为兄多喝了几杯误伤三弟,今日特来赔礼。”
香炉升起袅袅青烟,在兄弟二人之间织成一道朦胧的纱幔。
“意外而已。”陈景温和地笑了笑。
他伸手去够床边的茶盏,宽大的袖口滑落,露出腕间尚未消退的淤青:“皇兄亲自登门,实在是折煞臣弟。”
“说起来……小萧将军在京中尚无府邸,听说是借住在三弟这里?”陈昊明知故问道,“为何不来相见?”
“皇兄若有吩咐,臣弟派人去传话请他。”陈景不动声色地替萧风周旋,“想必萧将军是不愿打扰我们兄弟二人谈论私事,这才在后院候着。”
陈昊轻轻地哼了一声:“既如此,那便不必惊动他了。本宫只是随口一问,并非真的有事吩咐。”
陈景礼貌地笑了笑。
兄弟二人对坐良久,陈昊直来直往,陈景接话接得周全得体,二人倒也算得上是相谈甚欢。
陈景初来乍到,对京城的一切都不熟悉,陈昊便主动邀请他去演武场参观军事演习。
陈景不擅武艺,身子骨也不硬朗,陈昊便特别安排了一场演习,请他千万不要推辞。
盛情难却,陈景只好欣然接受。
邀约的目的达成,陈昊又待了一会儿,便告辞离开了,照旧是由慕容子须送他出去。
萧风这才从屏风后面转出来。
陈昊来的匆忙,萧风当时正在陈景房里同他讲话,便顺势藏在了屏风之后。若陈昊真要召他来见,萧风再翻窗而出,装作从后院过来的样子。
“奇怪了。”萧风若有所思,“我本以为先来示好的会是陈晏。陈昊在双雁楼落成典上颜面尽失,以他的性子,没有从此视你为敌已经不错了,怎么会这么快就放下成见,跑到这儿来?”
陈景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倒是小瞧了太子殿下。”
目前来看,联合自己制衡陈晏,对陈昊来说确实是上上之选,而对陈景而言,与太子亲近也比陈晏要安稳得多。
陈晏反复无常,又心机深重,和这样的人相处,一不小心便会落入圈套。
此外,当年萧家之祸,陈晏定是脱不了干系,考虑到萧风的感受,陈景私下里也不愿与陈晏走得太近。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那之后没多久,陈景身体恢复,可以出府走动。陈昊带着他参观演习,一同研究经史策论,闲暇时还会游乐宴饮,为边疆将士祈福,兄友弟恭,好不和谐温馨。
陈晏按兵不动地看了多日,终于有些坐不住了。
暮色四合时分,二皇子的府邸内已点起盏盏宫灯。冷风掠过庭院,卷起几片枯叶,轻轻拍打在雕花窗棂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陈晏站在书房的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青瓷茶盏的边缘,目光却穿透夜色,望向遥远的宫墙之内。
茶已凉了多时,他却浑然不觉。烛火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将那双狭长的眼睛衬得愈发深邃难测。
“殿下,今日宫中又有消息。”心腹小心翼翼地禀报道,“太子邀三皇子去了藏书阁,据说赏鉴了一整日的《昭宁政要》。”
陈晏冷哼了一声:“难为我那大哥了,看一天的史籍,怕是憋也要憋死了。”
案几上的烛火突然爆出一个灯花,映得陈晏眼中寒光一闪。
“大哥和三弟联合起来对付我……?”他轻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柄象牙骨扇,“唰”地展开,慢条斯理地摇了起来,“如此不顾兄弟情义,真是令人伤心。”
“只不过,与虎谋皮……”扇面上绘着一幅工笔花鸟,精致的雀儿栖在梅枝上,栩栩如生,“我那三弟,扮猪吃虎,可不是一个让人省心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