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瞻迫不及待地展示自己的改变,他充分相信,如今的自己能够毫不费力地让她乖乖地臣服于自己的皇威之下。
事情也确实如他所料地发展着。
子桑筠背后没有家族作为依仗,也没有任何一派愿意将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子收入麾下,于是,她会无比忠诚地站在皇帝身边,这是其一。
其二,在这世俗观念根深蒂固的世道里,性别之差犹如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纵使子桑筠才华满腹,运筹帷幄,拥有旁人难以企及的卓越才能,大家还是会习惯性地把她的成功归功于德昭帝的支持和庇佑,而不愿意承认她本身的价值。
只有赵瞻本人才明白,他资质平平,在位期间的大多数政绩都完全地归功于子桑筠,她才是他在朝中的依仗,赵瞻只需要顺水推舟,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坐享其成。
子桑筠,实在是一个绝佳的棋子。
子桑筠并非意识不到这点,只是为了达成她的目的,她必须做出一些牺牲。
至于允许女子当政的改。革,一开始其实并不在二人的意料之内。
子桑筠女子身份的公开,给改。革打开了突破口,怀着帮助兰绬实现理想的私心,她推动了这件事的发展。
而对于德昭帝来说,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一旦抓住,便能让自己的名字在青史之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甚至跻身于千古明君的行列之中。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能将他和“软弱”、“平庸”之类的词汇联系在一起,他即将完成一件前所未有的、开辟时代的壮举。
于是他给予了子桑筠毫无保留的支持。
然后,兰绬出现了。
兰绬和子桑筠拥有着完全相反的性格,却如出一辙地耀眼夺目。她的眼眸中是敛也敛不住的野性与不羁,热烈奔放,肆意洒脱,富贵和权力都迷不了她的眼,几乎是见她的第一面,德昭帝就明白了,为什么子桑筠会把目光和注意都放在她的身上,却始终不肯分给自己丝毫了。
兰绬拥有的东西,是他,甚至子桑筠都不可能会具备的,也难怪她会对她如此上心。
但最重要的,是兰绬彻底打破了德昭帝的布局。
凭借着过人的军事天赋、无畏的勇气以及对兵法谋略的独到领悟,短短几年间,兰绬就在风起云涌、错综复杂的边疆站稳了脚跟。
她率领的军队在与外敌交锋时,屡屡以少胜多、出奇制胜,打得敌军节节败退、闻风丧胆。兰绬的威名渐传边疆各处,驻守之地也成了东丘西北的重要门户。
子桑筠身在京城,子桑文林蒙冤的证据还攥在赵瞻手中,无论如何也不会轻易脱离掌控。
但兰绬不同,此女远在边地,手握军事大权,身上的威望乃是她凭借着自身的果敢勇猛,在一场场残酷的厮杀中,真刀真枪地拼杀出来的。
好在,她此生最看重的,就是子桑筠这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姐姐。
子桑筠亦然。
“让绬儿回京?”子桑筠面露诧异,“为何?”
“阿筠,你也要为朕想想,”赵瞻无奈地叹了口气,“朕对你们姐妹偏袒太过了,朝中重臣不断对朕施压,朕也无可奈何。”
“或者,难道你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吗?”
子桑筠思索了片刻,答道:“那陛下降微臣的职,丞相之位陛下另请贤能吧。”
“你竟然愿意为她做到这种程度?”赵瞻凝视着眼前之人,语气中带着难以置信,“你走到如今,确实吃了很多苦,也受了许多非议,可你也莫要忘了,朕又何曾置身事外?朕同你站在一起,也没少一起受群臣和百姓的指责!你只顾念你的妹妹,又何曾体谅过朕!”
子桑筠毫不犹豫地从桌案旁起身,跪在赵瞻面前:“微臣感念陛下恩德。”
“你感念朕的恩德?”德昭帝冷笑,“那如今,你说不干就要不干,置朕的脸面于何地?”
子桑筠伏在地上,固执地不肯起身:“微臣无自知之明,触怒龙颜,烦请陛下免微臣丞相之职,以示惩戒。”
“所以,”赵瞻从龙椅上一步步地走下来,蹲在子桑筠面前,伸出左手,钳住子桑筠的下巴,轻轻抬起,让她直视自己,“你的仇,不报了吗?”
子桑筠的瞳孔微微颤。抖,半晌,轻声道:“逝者已矣,生者尚在。”
“原来如此,”赵瞻收回了手,漫不经心地垂下眼,“可朕怎么忍心让爱卿多年心血付诸东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