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离小庙几步远的地方,尼姑停住了脚步。
“就是这了,”她说,“去吧。”
秋荷一怔:“师父,你不进去吗?”
尼姑摇了摇头,算是回应,随后道:“庙中还有其他的女子,你们便互相作伴,在此处暂避吧。”
说罢,她缓缓地背过了身去。
可就在尼姑欲行之际,她却又似心有牵挂般,微微抬起头来,目光投向顶上灰白色的天空。
天空被阴霾所笼罩,毫无生气,却又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静谧。
雪花轻柔地落了下来,落在她单薄却坚韧的肩膀上。
“冬天很快就要过去了。”
她喃喃道,不知道是在对秋荷说,还是对自己说。
秋荷知道,还有无数和自己处境相似的女子,在煎熬中等待那双助她们脱离深渊的手。
而这位尼姑要去做的,便是救她们于水火之中。
她动作缓慢地离开了这处风雪中的避难所,如来时一样,身体微微前倾,艰难而蹒跚地移动着。她腿上的伤口经受了长时间的严寒和摩擦,不知何时已经再次裂开,鲜红的血迹在她身后的雪地上,开出一朵朵炽热的红莲。
秋荷抿了抿唇,下定决心一般,三步并作两步向她奔了过去,在她面前矮下了身子。
尼姑一怔,顺着秋荷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自己腿上的伤口不知何时裂开了,自己却因为令人麻木的寒冷迟迟没有察觉。
她下意识地向后一缩,似乎是想要遮住自己丑陋可怖的伤处。
可秋荷却伸出双手,极为珍重地捧起了她的断腿,像是在对待什么稀世罕见的珍宝。
秋荷解开了自己的腰带,“嘶拉”一声,从自己唯一干燥清洁的里衣上扯下一块布料,轻柔又利落地将她的伤口重新包裹了一遍。
尼姑脸上错愕的神情只是一闪,就消失了。
等到秋荷包扎完,尼姑双手合十,向她行了一礼。
“阿弥陀佛,”她道,“你我有缘,今日之因,来日必有回报。”
秋荷没太听懂她说的话,只是懵懂地跟着双手合十,恭恭敬敬地向她回礼。
然后,她再次踏上了旅途。
雪越下越大了,秋荷的眼前逐渐变得模糊起来,她站在远处静静地目送着那位尼姑,直到那矮小的身影消失了在了丛林之中。
但秋荷却觉得,她低矮的,甚至有些佝偻的身躯,是一座永不会熄灭的灯塔。
那之后,秋荷就在那小庙里住了下来。
果然,如那位师父所说,这座小庙里还有许多同样来避难的女子,她们与秋荷的经历相似,都是在家中遭受了虐待,被驱赶、或者逃出来的。
但其实早些时候,她们的处境并没有如此艰难,甚至可以说恰恰相反。
子桑筠与兰绬这对姐妹,一为相,一为将,文可安邦,武能定国,又有德昭帝毫无保留的支持,无疑给了东丘的女子们前所未有的鼓舞。
一时间,她们不再深居简出,街头巷尾,常见女子们结伴而行。有习文者,日夜诵读经典,渴望如子桑筠般以才学扬名;有习武者,苦练武艺,期盼如兰绬般保家卫国。
东丘末年,此地的女子地位曾达到空前绝后的高度,女子当政,不仅仅是东丘的变革,更与天下所有女子息息相关,容不得丝毫行差踏错,几乎所有周边国家都在密切地关注着东丘的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