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叫兰将军单独睡也是有好处的,”遥岚道,“若是她一直在我身上,有些话却也不方便说。”
逝川发现,遥岚似乎并没有对同住展现出太多的关注。说起来,两个男人同住也没什么不寻常,他觉得自己有些反应过度,便也放松了下来:“是,公子有什么要说的?”
“整合一下今天的所得吧。”遥岚偏过身子,对着逝川,“按《金兰记》的说法,子桑氏是流落到民间被兰家收留的。民间传说虽有很多编纂成分,但这种摆在明面上的信息不会是造假。”
逝川赞同地点了点头:“传闻中,子桑筠博闻强识,精通琴棋书画,又能在如此偏远的村落高中殿试榜首,是一位难得一见的天纵奇才。”
“这样的人,绝不是在一般的环境中长成的。”遥岚若有所思,“她原本的身份,一定非常贵重。”
“她前半生所作的所有努力,都是为了能登上庙堂。”逝川道,“莫非是出自安沂的高门大户?”
“很有可能。”遥岚附和道。
“若真是如此,公子觉得,她与德昭帝自小相识的可能性有多大?”逝川将胳膊搭在桌沿,目光落在遥岚放在面前的画竹上,漫不经心地欣赏折扇晶莹的吊坠。
遥岚也下意识地顺着他的目光扫了一眼扇坠。
“以女子之身参加科举,德昭帝不仅赦她欺君之罪,还予以重用,甚至官至宰相……这确实需要极大的气度。”遥岚话语一顿,“但若他们自小相识,也就不难理解了。”
也就是说,在子桑筠第一次站在殿上的时候,德昭帝很可能就已经认出她了。
“莫非这德昭帝真是个情种?”逝川轻轻地敲着桌面,有些怀疑,“青梅竹马,才貌双全,若他们两情相悦,子桑氏封后确是顺理成章。”
“家道中落,女扮男装,冒死参加科举,目的明确,此人心志之坚毅非同一般。”遥岚长眉轻皱,“我不相信这样的一个人,会甘心放弃自己前半生所有的成就,转而做一个摆设一般的皇后。”
逝川忽然笑了,温暖的烛光洒在在他的脸上,眉峰处的棱角显得愈发分明。
遥岚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逝川收了笑容,但眼底仍带着笑意:“所以兰绬的想法可能与公子是一样的。”
兰绬与子桑筠相伴多年,一个擅文,一个擅武,是东丘当之无愧的并蒂之莲,可子桑筠却不知为何,忽然抛弃了她唾手可得的毕生所求,这对兰绬来说,无疑是最深刻、最沉重的背叛。
而绝不会是《金兰记》中所说的,简单的因爱生恨。
“可你们为何会觉得她有苦衷呢?”逝川反问道,“或许她费尽心思回到安沂,从始至终追求的都只是无上的荣华;或许她行至途中,被滔天的权势蒙蔽了双眼;更有甚者,她对青梅竹马的德昭帝,也早已是情根深种。”
“她明明可以有那么多的理由,条条都堂堂正正,为何兰绬无法接受,为何公子你也不肯相信呢?”逝川深深地望着遥岚,“或许她的所求,从来都与兰绬的所想不同,也不是所有人都如公子和兰绬这般淡泊正直。”
遥岚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什么,最后却垂下眼来:“我不知道……”
“再退一步讲,如公子所说,子桑筠性格坚毅,不达目的誓死不休,这样的女子,无人能强迫她做任何她不想做的事,包括成为皇后。”
逝川眼神幽深,其中的情感复杂而又强烈,遥岚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住,几乎预感到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果然,他轻轻地开口:
“大不了一死。”
他像是在说子桑筠。
又像是最深情的剖白。
遥岚重重地闭了闭眼,将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在了眼帘之后。
“逝川兄……你……”遥岚睁开眼,明灭的烛火在他浅浅的瞳孔中跳动,“说的对。”
“她或许还有自己的考量,我无从知晓,也不该妄加揣测。”
听了逝川的话,遥岚忽然陷入了一种没来由的难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