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翻看过她的秘密,她的许愿纸。”我知道这是一件非常不好的事情,“但请原谅我。”
“没关系,没关系……”他安慰着。
“那上面写着,她三岁的时候过过唯一的一次生日,爸爸妈妈和奶奶都在,给她带了一块大大的蛋糕。她许了一个愿望。”
“我能知道是什么愿望吗?”裴青山询问着我的意见。
“那愿望是什么可别问我,我也不知道。她在纸上并没有写出来,后面我揣测,她大概是哭了吧,不然后面的笔迹又怎么会被水晕开。”
“她又写了什么?”
“她写着,‘是不是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最后许愿的一栏,她什么也没写。”我心里实在是酸得厉害,裴青山只把我搂进他的怀里。“可能已经来不及,或许再做什么都只能算是亡羊补牢。”声音在山怀中回荡,我也向山许了愿。
“她会高兴的。如果你们都会高兴,我当然也乐意和你一起去做。”裴青山用手一直在抚着我后枕上的发,神经的末梢不间断地传递来令人心安的酥痒,他缓缓合上眼,声音也放缓:“现在,快睡吧,睡吧……”
一首安眠曲,挠着我的耳廓,他哼着,我听着。我拼尽力气抵抗着那缓缓升腾起来的困意,费尽心力地想要把这夜拉得长一些,再长一些。可从来没有什么不落幕的夜,也没有什么不能清醒的梦。纵然一些夜晚再漫长,但总会过去。
真要到出发的时候,天边又落满了晚霞。裴青山还在楼上收拾着纸笔,那是他写的第二封信——之前已经寄出去过一封,现在他告诉我他趁着那晚的夜色写尽了所有的情绪,终于在信纸上落下了最后一个句号,他得趁这个机会把它寄出去。
寄给谁?
他还是不告诉我。我也依例在脑海里预设一个遭我嫉恨的人。
院儿里的老人正围在一起坐着交谈,打发着时间。看到我走过来他们才停止了无所谓的事情,问我要去哪里。
“去镇上,之前和你们说过的,过两天就回来了。”
“跟爷爷握握手!”李爷爷乐呵呵地望着我,还是要重复我俩之间每次告别都要进行的仪式。
“你可别忘了啊。”我得提醒着李爷爷点儿,人上了年纪,或许是空待的时间太久,总会忘记一些事情。
“放心吧。”李爷爷拍了拍胸脯,向我打着包票。“你们的事儿爷爷可从来不会忘记。”
裴青山终于收拾好了他的信,舍得迈开脚走出来。
“嘿哟!青山小子!”
“爷爷。”
“跟爷爷握握手!”李爷爷当然也要对他做这种仪式。
“爷爷!我再抱抱你!”我跑过去,又把李爷爷抱了个满怀。
“好!好!是重了点儿夯,你小子差点儿把爷爷都给抱散架咯!”
“哎!不言!青山!等等再走!”花奶奶一路小跑过来,让我们等着她。我们又看着她急急忙忙地跺着步子往家里赶。
肩膀也跟着步伐一上一下,只是突然,我察觉到那晃动的幅度并不统一,右肩明显比左肩起来得更高一些,并且,落下来得也要更缓一些。她像是在用力,用左边的身子拖着右边走。
这种变化很细微,但我却很确定,心盒子的底被拆卸掉,所有被输送进来的血液全都漏完,从脚底麻到发梢,人也如坠冰窖。
“裴青山,裴青山。”我没有意识地喊着他,可他却好像听不见似的,仍然在和李爷爷有说有笑,就连爷爷也没有注意到我。他们的声音都在远去,仿佛只有我一个人被隔在一边。
“带着两块西瓜走,走路上免得渴。”直到花奶奶回来,小喘着气儿把手里的西瓜递给我,才把我拯救回来。
“谢谢奶奶!”我接过来,另一块自然扔到裴青山手里。“你的腿怎么回事。”
“腿?”花奶奶低头看了看,用力在地上跺了两脚像是在证明什么“没啥,上了年纪腿脚不灵便也正常。”
“奶奶,你有什么想让我们带回来的吗?”裴青山问她。
花奶奶一怔。
“让奶奶想一想哦。”
我和裴青山都在等她慢慢地想起她所等待着的。
“奶奶哪有什么想让你们带回来的呢?”花奶奶笑了,“但如果你们看见了好看的花儿,就帮奶奶带一朵回来吧,奶奶会很高兴的。”
“你俩快走吧!再晚了车都赶不及。”李爷爷用扇子轻轻拍了拍我的屁股。花奶奶则一定要再送我们一段路。
就像每一个爱情故事里,总有一个美丽的女子静静地攀住身侧的白桦,凝视着将要远去的人。我回头和花奶奶互相送别,而裴青山没有回头,他就做了那道留给女人的背影,一直到我们都再也看不见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