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说话,或许茶枝也没想让我对她说些什么,她只是……单纯地憎恨着我。
憎恨着杀死了自己道标的我,憎恨着令神器们感到恐惧的我,憎恨着无法理解他们的心情、让她也陷入了迷茫与挣扎的我。
召枝曾经对我说过的话再度浮现——如果把恨意全部放在我身上的话,她自己就能稍微轻松些。
被神器刺伤的疼痛再度侵袭身体,当她梗着脖子涨红了脸,说着“就像杀掉召枝一样杀掉我好了。”这种话的时候,我抬起了手。
“茶器——”我合并了两指,划去了她从我这里获得的“茶”之名,“我要将你,除名。”
*
茶枝的离开并没有给其他神器带来多大的影响,我的神器们很少和其他神明的神器往来,就像茶枝说的那样,他们不知道我的过往,所以不会因此动摇而刺伤我。
但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有关于我的传闻却在妖怪之中传播开了。
当那个叫嚣着要与我一决高下的白发妖怪站在我面前时,我才意识到,似乎又有哪里出了问题。
“吾之名为茨木童子,”白发金眸的妖怪笑得很是张扬:“记住我的名字吧,因为我是会将你打败的妖怪。”
这么明目张胆地跑到我的地盘来对我说这种挑衅的话,我觉得他是活腻了。
自称茨木童子的妖怪确实很强,但在处于自己的领地、且有着神社和大量信徒的我面前,还是逊色了些。
被我打翻在地的茨木童子也没有恼怒的意思,而是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仿佛身上的伤口都不存在一般,毫无芥蒂地笑着对我说:“你果然很强啊!比传闻中还更厉害些。”
看着那张脸,我突然就不想杀他了。
被我放走的茨木童子在那之后也来找过我几次,哪怕次次挑战都会输给我也不气馁,只是说着下次一定要赢过我、让我等着之类的话,脸上永远都是那副意气风发的样子。
我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不杀他。
茨木童子笑起来很好看,不笑的时候也很好看,永远都是骄傲又张扬的样子。所以无论何时,他都是快乐的。
但在我理解他的快乐之前,他先向我告别了。
“寒川主,虽然你确实是个很好的对手,但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所以只能和你在这里告别。”他顿了顿,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强大和弱小都不意味着永远,虽然现在的我还无法战胜你,但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一定会将你打败,所以好好记住我的名字吧!”
我目送了他的离开,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在那之后来找我挑战的妖怪似乎更多了,即便大部分都死在了我的手中,却还是源源不断地向我的河川涌来。
直到有一次,大量聚集起的妖怪想要合力杀死我。
一把神器无法支撑全部战斗,所以战斗时我的神器换了一把又一把,所有的神器都染上了鲜血,土地上堆叠着妖怪们的尸体,血液浸透了周围的土地,所见之处皆是血色。爬到尸体堆积最密集之处的大妖,试图吸收同类们的尸体,以此与我做最后一搏。
但在那之前,我斩下了它的头颅。
空气中漂泊着烟尘与血腥,腥臭与腐烂的味道开始蔓延,我踩在血海尸山之上,仰起脸望向阴沉的天空。
如果是茨木童子,在这种时候,会露出笑容吗?
我尝试着扬起嘴角,低低的笑声从口中溢出,慢慢变成大笑,没有去看神器们的表情,我只是突然觉得,似乎找到了真正的自己。
恐惧与仇恨的目光从四面八方袭来,溃败后四处逃散的小妖们叫声凄厉。
——如果能从杀戮中获得快乐,那么继续这样下去就可以了吧?
*
战斗是本能,杀戮只是机械重复的动作,做这些远比思考或是理解什么来得简单,至少对我而言如此。
但我的神器们却无法承受,所以不得不如流水般更换。以至于很多神器的样貌我都还没记清,他们便逃也似的离开了我。
直到某天,我坐在树枝上眺望远处时,发现隔壁山上那座旧神社不知何时开始修葺起来。
我曾偶然在妖怪口中听说过,那座神社曾经的主人,是使用了禁忌之术将自己变成了人类的神明。至于后来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但我知道,这座重新修葺起来的神社,它的新主人名为一目连。
白发龙角的神明站在自己的参道上,远远地朝我投来目光,正是因为这道目光,让原本只是想看一眼便离开的我走进了他的神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