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活该。
方谕想着,一回头,却撞见后头上墙的碗柜里,有一对一模一样情侣碗,工整地摆在最边上。
方谕忽的哑然。
那是他十五岁时,陈舷半开玩笑半认真买回来的,他说他们是兄弟,要用一样的。
方真圆从来不记这些小事,也不想浪费,估计就是这样迷迷糊糊地留下来的。
方谕沉默地和那两个碗对视,和自己满地狼藉的十七岁对视。隔着玻璃的柜门,他看见空荡的碗里盛着的是他已经无人在意的、面目全非的腐烂青春。
“小鱼!”
方真圆在客厅里叫他。方谕收起心绪,转身出了厨房。
马西莫赶紧抬起碗,豪爽如鲁智深倒拔垂杨柳似的把粥一口闷了,擦擦嘴跟了出去。
合格的秘书要和老板如影随形。
方谕走到客厅:“什么事?”
原本瘫在两边的外公外婆都坐起来了,三个人围在沙发前的茶几旁。方谕边问边探头一看,才看见茶几上摊着个本子,上头写了很多人名。
方真圆把本子交给他:“这都是你爸爸葬礼要请来的人,妈妈都打过电话了,大多都是咱们这边的亲戚和妈妈的朋友。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加的?你要不要再叫几个人来?”
方谕把本子拿过来,一目十行地扫了一眼:“不用,我国内没朋友。”
话说着,他却一眼扫到了初高中班主任两个人的名字。
方真圆说:“那好,就叫这些人吧。唉,其实人也不多,你爸爸的事情出的这么突然,最近又刚过年,好多人嫌晦气,不愿意来。老陈家那边,陈建衡会叫人,听说也没叫来多少。”
方谕把本子还给她:“你把初高中的老师都叫来了?”
“多少是熟人。”方真圆接过本子,“而且你现在这么出息,当然要让老师看看。你以前,在学校成绩就很好,老师们都喜欢你的。”
“你不知道以前出过什么事?让人家过来看笑话吗?”
方真圆笑容一僵。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她尴尬地强扯着笑脸,“而且你也没有错,叫过来没关系的。”
“陈舷呢?”方谕追问她,“这是他爸的葬礼,你让这些老师过来看我多风光,陈舷怎么办?你成心欺负他吗?”
方真圆的脸惨白下来。
外公皱起一张老脸,严厉道:“你说那个精神病干什么?你妈请两个老师过来,顺道看看你现在多厉害,不行吗?又不是葬礼不办了!”
“就是啊,小鱼,”外婆也苦口婆心,“可不能这样和妈妈说话,妈妈该多伤心。怎么还因为那谁和妈妈顶嘴?”
方谕不说话了。
马西莫站在他后面,望向他的背影。方谕还是一如往常,背影看不出什么,可马西莫却无端从他身上感到一阵沉默的悲凉。如同一只被世俗捆绑的羔羊,不论过去多少年,命运和世俗仍然将他五花大绑,架在篝火上炙烤。
……那很香了。
真的香的很馋人了。
马西莫被自己想到的比喻饿着了。
方谕沉默地回了房间,没再说话。马西莫跟他进屋,锁上了门。
第二天,葬礼的请帖都发了出去,守灵厅最后的布置也收了尾。
亲朋好友都召集好了,葬礼也急匆匆地要开始。葬礼的前天晚上,陈舷最后过去看了一眼。
下车时他捂着嘴咳嗽几下,咳出几口血来。
胃在一阵一阵抽疼,这两天陈舷的病情一直在反反复复,总是折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