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起来,他并不舒心。
陈舷摁了一把笔屁股,把笔尖收回去,悄悄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没出头的笔尖点着表纸,装作还在深思,装作自己很忙。
方真圆走到身边来,拉了一把方谕的袖子,语气不悦:“怎么这么久都不回来?不是说就看看情况吗?在这里跟陈舷说什么呢?”
“没什么。”方谕冷声,又不动声色地后退两步,躲开她的手,“你过来干什么,不是叫你在那儿等着吗。”
被他躲开,方真圆一时有些尴尬。
她伸着手:“我过来看看你呀……我是你妈嘛。这么久都不回来,还是又跟陈舷有关系,妈妈担心你。”
说着,方真圆苦笑了声:“走吧小鱼,你外公外婆都想跟你多说两句话。你在国外那么忙,这些年都不怎么回来,快来跟他们多说说话。小时候,你跟你外婆最亲了。”
陈舷偷偷用余光瞟了眼。
方谕脸色阴冷,很不好看。一说外公外婆,他就眯了眯眼皱了皱眉,似乎并不是很想跟方真圆“回家”。
“不用了。”他说,“我走了,还有事。”
方真圆一愣:“有什么事啊,一会儿要给你爸爸入殓挑寿衣的!你这个儿子不在场……小鱼,小鱼!”
方真圆没叫住他,方谕转身就走了。
陈舷回头,见他走回到会客室,拿起挂在沙发上的衣服,叫上他的小助理,两个人朝着馆外快步离开,没有一丝留恋。
只是小助理在路过前台时,转头望过来一眼。
那双杏眼无辜,陈舷看得眼皮一抽。
俩人推开门走了,方真圆叫了好几声都没叫住。
她被尴尬地留在前台前。
空空荡荡的馆内,众人瞩目之下,所有人都看见了她没能留住儿子。
陈舷都替她尴尬。
半晌,方真圆吸了口气,抽搭两声,似是哭了,就那么边抹着眼睛,边回了会客室里。
她也脚步匆匆,逃也似的,回去了。
陈建衡跟她擦肩而过。
他也走出来了。这位叔叔散步似的,脚步闲适自得,悠哉得很。
陈建衡走到陈舷身边:“怎么,跟你说什么了?”
“没有。”陈舷淡淡掠过这个话题,问他,“地址是什么来着?”
陈建衡愣了下:“什么?”
“老陈家地址。”陈舷对着他叔叔无奈地道,“我这回,真不记得了。”
如同突然被雷劈了,陈建衡猛地一怔,脸上慢慢没了血色。他对着陈舷难以置信地、缓缓瞪大了瞳孔,呼吸急促了瞬。
陈舷只是苦笑。
“叔,”他小声问,“到底住哪儿来着?”
“……三单元,”陈建衡说,“三单元,1101。”
——三单元,1101。
陈舷还是没有记忆。
这串家牌号,还是让他有种没听过的陌生感。
他只是写上了这串字,然后交给了前台。前台这会儿看他的目光很怪异——陈舷居然连死者住哪儿都不知道,真是很奇怪。
但是陈舷交的手续都齐全,文件也对,陈建衡听了他不记得家在哪儿这事儿,虽然看起来跟被雷劈了一样震惊,但也没说什么。死者亲属都没说话,她们就也不说话了,默默地把手续流程做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