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像刀,迅速掠过室内,最终落定于床榻之上。
榻上红烛尚燃,帷帐半垂,一男一女共处一床,只隔着一道小小的抱枕。
姬云梵睡得极沉,脸颊埋在姜辞的手边,呼吸均匀。
而姜辞,已经抬眸看向他,神色恢复淡定,眼含微凉。
她坐直身子,语气平平道:“他梦中惊醒,寻我投宿。”
“我拦不住。”
此时刚睡着的姬云梵因为姬阳的动静也醒了过来,他揉了揉眼睛做起身来,糯糯喊了一句:“二伯……”
姬阳立在榻前,黑影投在地上,沉如铁幕。
他眼神森冷,死死盯着姜辞,唇角勾起一抹近乎嘲弄的弧度,声音低沉压着怒意:
“你才来府中两日,竟能哄得我那侄子与你如此亲近。”
“姜辞,你安的什么心?”
“你真当我不知?”
语气一寸寸逼近,每一个字都像是裹着寒霜。
而他话音刚落,脑海中却轰然掀起了回忆。
那年他为质的第二个冬天。
西凉军营,大雪漫天。他被关在辎重营后,身上只穿着一件破了口的旧襦,脚底赤裸,冻得发青。
那日有人扔下一只馒头,在他面前滚了一圈。
他当时饿得眼前发黑,正欲伸手去捡,却被人一脚踢飞,笑声哄然。
“啧,堂堂东阳姬家子,也不过如此。”
“狗都不如,连馒头都得抢。”
他们围着他,嘴里骂着“贱种”“孽子”,一个人端着米汤走来,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将整碗汤水一倾而下,污浊的汤汁从头顶泼下,顺着脖颈一路流入衣襟。
冰冷彻骨,屈辱入骨。
而他那时抬眼望去,不远处的营台上,站着一身戎装的西凉将领。
姜怀策。
他居高临下看着,没有动,没有阻止,甚至连眉头都未皱一下。
姬阳那年不过十四岁,被西凉人抓到送入营中。
三年。
他吃过牲口盆里的残渣,被绑在树下淋一夜的雨,被迫跪在旌旗下听人辱骂姬家祖宗十八代。
夜里,他蜷在马圈角落,冻得四肢僵直,眼神却从未熄灭。
他知道,只要活着,总有一日他会回来。
会以仇人之血洗他所受的一切耻辱。
而此刻,眼前的姜辞,眉眼间竟有几分姜怀策的影子,那种在寒风中站得笔直、目光清明的神色,仿佛再一次将他钉回那个肮脏而狼狈的冬夜。
姬阳手握剑柄,指节微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