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临川一言未发,紧随其后,临行之际,他回头望了姜辞一眼——
那女子站在混乱之中,嫁衣染血,却身姿笔直,她缓缓抬手,朝他二人盈盈一礼。
眉眼宁静,宛若从未惊波动澜。
马车缓缓行驶,帘幕一落,尘世喧哗隔绝在外。
银霜与晚娘扶着姜辞坐下,这才发现她指节泛白、浑身微颤,嫁衣下的脊背僵直如弓,冷汗透衣,湿了中衣衣角。
她始终未曾出声,直到坐稳那一刻,脸上的冷静终于崩塌。
她眼中水光翻涌,唇齿轻咬,像是用尽全身力气才压住胸口翻腾的恐惧。她倔强地绷着,终究还是被惊骇逼出本色。
泪水一滴滴落下,她低声道:
“刚才……我们差点就死在那儿了……”
声音微哑,颤得厉害。
银霜再也忍不住,低低啜泣出声:“姑娘,你刚刚吓死我了……我以为你真的要……”
姜辞转头看她一眼,眼神还是清醒的,带着淡淡疲惫,却并不悔意。
“是啊,”她轻声答道,“我那时……的确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她低头,抚了抚脖颈上被晚娘包扎的剑痕,语气缓慢却极清晰:
“这门婚事,是姬夫人定下的。我听闻姬阳丧父,兄长病重多年,他一人担起整个姬氏,唯姬夫人一人所亲所重。”
“他疑我、厌我都可以,我只赌一点,他敬母。”
“他再如何杀伐果断,也不会当众违逆亲母立下的婚盟。”
她眼底血丝未退,泪未尽,但言辞却是步步为营的冷静,带着赌徒一样的锋利理智。
晚娘握住她的手,眼中满是复杂情绪,低声道:
“姑娘这是……以死博生。”
姜辞回握住她,轻轻一点头。
“博生,更是博局,倘若我也跪地求他,到叫他小瞧了我们姜家。”
她活着,才能立于这座军棋盘之上,才有可能为凉州留一线生机,想起父亲说姬阳为质三年,受尽屈辱与苦楚,她若倒在丰都,那么凉州也会被他铁骑踏破。
银霜看着她,喉中哽咽,只能低头不语。
东阳侯府门前,红墙黛瓦,肃静威严。
马车一停,未等下人通禀,一名身着绛色大氅的中年妇人便已出门而立,身姿挺拔,目光沉稳。
她鬓发虽斑,却束得利落,眉眼间英气未退,脚下步履铿锵。虽年过五旬,整个人却透着一股久经沙场的干练之气。
正是东阳都督之母,昔年与夫君并肩沙场,也是立下过战功的姬夫人。
姜辞刚踏下马车,尚未开口,姬夫人已快步迎来,一把握住她的手,目光定定地看着她的脸,神情中带着些许怔然。
良久,她轻声叹道:
“你和你母亲……长得真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