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一个人去吗?不带上阿宁吗?”
“不是一个人,有人在姐姐旁边。”
阿宁似懂非懂:“那里和我们家一样热吗?”
“不会,那里很冷。”
很冷,很黑。
唢呐一响,红棺同葬。
阿宁听邻里人说,阿安再也不会回来了,便跑着追了一路,却摔得磕伤了下巴。
琼华把她拉起来,拉起袖子想给她擦掉脸上的血污,身侧忽然递过来个帕子。
她抬头,看了苻黛一眼,接过帕子。
阿宁拉着她,急得哭出来:“他们说姐姐不会回来了,可是姐姐没有带上我。”
坏心眼的邻居跟她形容了什么是棺材。
“四四方方的小盒子,我姐姐为什么要被封进那里!”
她尖锐失控的叫声被赶来的五娘捂住。
阿安放在阿宁衣服里的钱,五娘拿去还给了周老爷,可吃人的印子钱,这几日利息便翻了个倍。
催债的人找上了家门,男人把五娘踹出院子,却被讨债的抡起棍子打。
五娘看着先前放自己进去的侍女,跪在她面前磕头:“还请……多宽限两日。”
侍女注意到她脸上被男人打出来的伤,允了她的拖延。
男人被打断了条胳膊,趁着五娘出去接急活赶工,硬把阿宁拖到了田庄。
五娘回来时,阿宁已经不见了。
男人现在是半个残废,理所当然道:“卖了,卖给周老爷抵债了。”
他以为向来逆来顺受的五娘只会跪下来磕头那一套。
寒意从后颈窜上头顶的瞬间,他听见了簪子穿透喉管的闷响。他僵硬地扭头,发簪仍深深楔在肉里。
温热的血泉喷溅在五娘蜡黄的脸上,那双往日低垂闪躲的眼睛此刻布满红血丝,颤抖的手却攥得那么紧。
那具被生活压弯的脊背终于挺直,喉咙里生扯出来的嘶吼,既是愤怒,也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次反抗的震颤。
此时夜已深。
五娘没管倒在血泊中的尸体,她握着染血的发簪,踏上了去周府的路。
周府的大门前,两顶红灯笼高高挂起。
她站在台阶下方,看见了帮她数次的侍女。
还有哭累了靠着门扉睡下的阿宁。
“你走了运,老爷嫌她痴傻年岁小,不要她。”侍女牵着阿宁下来,却看见了她满手的血。
她险些尖叫出声:“你、你杀人了?”
五娘平静得有些诡异,她从袖中取出最后的钱财,跪求侍女再帮她最后一个忙。
“送她出城,去哪里都行,只要能活。”
侍女应下。
五娘转身朝衙门的方向走,枯瘦的背影像盏熬干了的油灯,她走得很慢,却一步也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