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凛反问:“我真让你暖过?”
“不确定。”赵敬时摇摇头,“这刚第一夜。”
纪凛几乎被气笑了,转过眼瞧他:“赵敬时,你真的是——”
“小人劝大人还是不要了吧。”赵敬时收了调笑的神情,转而托腮去看窗上时明时暗的天光,“这话传出去,小人一介飘蓬,无依无靠的倒没什么,可大人名声却十分紧要,由着人做茶余谈资,小人替你不值。”
纪凛怔了怔。
恍惚间耳畔又传来内侍的低语,在兵荒马乱的深宫,还有如血的残阳,
“奴婢送公子速速离开,此事覆水难收,公子明哲保身才为上计,主子的意思也是,哪怕此生再不相见,只愿知晓公子平安无恙、名声清贵、前路坦荡。”
微凉的触感自掌心传来,纪凛回神,发现赵敬时的手指轻轻地搭在他攥紧的手背上。
“轻些。”赵敬时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大人若不高兴,小人不说便是了。”
纪凛注视着他,赵敬时掀起眼帘,捕捉到了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情绪。
浓重到甚至对赵敬时这种逾矩的行为都置之不理。
“我要走你,为了救你的命。”纪凛声线有些僵硬,“赵敬时,你知不知道,此番认出了天山玉,若放你回靳怀霁府上,他有千种办法让你消无声息地死。”
赵敬时不解:“认出天山玉也是个错么?”
“不是错,但靳怀霁疑心深重,你又长了这样一张脸,若不是他想给我做个人情,再加上被瑞王吸引了大半注意,我今天是要不下来你的。”
纪凛不知想到哪节,眼中的情绪渐渐转为沉痛。
这样一张脸……
这样一张脸。
这些情绪都被赵敬时妥帖地接收入眼中。
“大人。”他没有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手依旧搭在那儿,不动声色地挑开话头,“瑞王和太子之间的兄弟关系居然有这么恶劣么?”
纪凛还没说话,赵敬时自己便又找补道:“也是,天家的兄弟,和仇人也差不多了。”
“……曾经不是。”纪凛垂下目光,赵敬时手腕上的那一圈红痕变得格外刺目,“不是天家儿郎都会反目,关键是看得权得势的那个人,如何看待自己的兄弟。”
赵敬时收回手,淡声问:“哪个曾经?在太子殿下还没有登上东宫位之前么?”
纪凛顿了顿,转而露出一种微妙的视线,盯住了赵敬时的眼。
赵敬时心下一沉,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太近,还没来得及拉开,他刚想动,就被纪凛一把覆住手背,和他方才那种安抚似的轻拍不同,纪凛的手掌完全盖住他的,重重压在马车的软垫上。
“还要远。”纪凛愈发凑近了,用一种近乎呢喃的语气,“远到谋反案之前,远到……东宫太子还叫靳怀霜。”
两人交谈中,赵敬时说过不止一次的“怀霜案”,但连名带姓一同唤出来废太子的名字还是头一遭。
赵敬时没有接话,纪凛也没有动作。
两人都在观察对方的表情、呼吸、情绪,像是两只相互试探的兽,狭路相逢时,在没有观察好情势的情况下,谁先动谁输。
纪凛一错不错地盯着赵敬时,赵敬时呼吸平稳,只有在方才被纪凛抓住手的那一瞬间呼吸错了一拍,旋即很快恢复常态,眼神也平静得像是局外人。
终于,赵敬时说道:“是因为东宫有主时,太子和瑞王都是普通皇子,彼此之间不是敌人,所以无利可争,关系便融洽吗?”
试探落空,纪凛心有不甘地挪开手掌,状若无意地擦了擦:“不仅如此,还因为靳怀霜会做人。”
“靳怀霜还是太子的时候,皇帝很是爱重他,爱重到看不见长子和三子的存在,靳怀霜知道这些事,便会主动拉着他们俩去给皇帝请安,皇帝去东宫询问太子功课时,他也会提一提被冷落的大哥和三弟。平日里,也和二人之间多多走动,看戏品茗、吟诗作画,如寻常人家的兄弟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