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撩起车窗帘子往外看,其实本来是打算入城先带柳无愿去医馆看大夫的,不过现下看这行进路线,似乎是要直接回孟府了。
已经走过了西京城里最热闹的下街,现在已经进入达官贵人齐聚的上街之中,宰相作为文官之首,府邸也设在了上街里较好的位置。
一般只有地位高且有实权的皇室宗亲才能在这附近立府,至于那些皇子皇女还有公主们则是在另一条街上开府居住。
马车入城之后走了约莫有小半个时辰才缓缓停下,孟哲虽说今日特意出城去接外孙女,但公事不能放着不理,只吩咐管家好好安排后便急匆匆换上官服进宫去了。
柳无愿和薛澄入了孟府,孟云也没陪着,只让管家先带她们到住处去歇息,她自己也累得不行,虽说昨夜在山露寺上休息的条件还算不错,但哪里也没有自家舒服。
薛澄还以为要先跟着去认认人呢,结果柳无愿笑着拿出字模同她解释孟家人口简单,一般也没那么大规矩,更何况孟云的两位母亲也各自有事忙,估计是不会刻意在府上等着。
不过认人这事薛澄估计也逃不过,到了晚饭时分,怎么也是会一大家子齐聚一堂一起用上一顿晚饭,也算是将薛澄作为柳无愿乾君的身份在孟家众人面前过了明路。
孟云的母亲和娘亲都是很平易近人的性子,她母亲孟载酒入赘到孟家,自然也跟着姓了孟,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书卷气极重。
早前柳无愿便同薛澄提过,这位入赘到孟家的乾元如今在国子监里授课,教书育人,无论放在哪个时代都是值得尊敬的职业。
很多人都以为入赘是一件极其没骨气的事情,若非是为了前途和权势,谁会背弃宗族选择改名换姓去到别人家。
但孟载酒这人心思十分简单,人生唯二的两大爱好便是读书与孟云她娘孟知语。
很难想象在如此封建传统的时代里,两个人更像是自由恋爱的结合。
意外相遇在一场春日宴之上,彼时一群年轻人在行飞花令,孟载酒那时尚还叫做严载酒,人看着温温柔柔没脾气,但每每总能轻巧胜过旁人。
都是少年人,彼此不服气,严家也是书香世家,只不过严载酒父亲的官职不高。
要知道在这种聚会之上,也是会分圈子的,就算都是家世不错的年轻人,其中也会分出来三六九等。
严载酒因着父亲官职不高,她自己也不是多么善于交际的性子,是以身边也没几个玩得好的。
彼时孟知语身为宰相千金,多得是追捧着她的人,眼见着严载酒斗赢了好几个颇有才学的世家子弟,有人看不下去,便起哄让孟知语为她们扳回一城。
两人对上半天还未分出胜负,一时颇有种棋逢对手惺惺相惜之感。
不过严载酒只是不善交际,却不代表人傻,没过多久便憨憨挠着脑袋说自己想不出来了,饮了满满三杯桃花酒,自行认输。
孟知语却不高兴了,认为她这是在看不起自己才有意相让。
自此之后便如同恼上了这人,每次有机会相见之时总免不了要讥讽几句,好在严载酒脾气好,总是笑笑任她说。
孟知语就如同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之上,气也不是,消气也不是。
大抵也是看出了孟知语对严载酒有气,有几个人便想出了要为孟知语出气的馊主意,刻意去欺负排挤严载酒。
但这些事严载酒也同样从未在孟知语面前提起过,全都默默接下了。
说来两人也真是有缘分,其实两人身份地位悬殊,也不知怎么总能凑巧撞到一块儿去。
那日严载酒又被人恶作剧整蛊了,身上被淋了沾着鱼腥味的墨汁,但她死死护着怀里的书本,明明人狼狈得不行,却只满脸担忧心疼地小心翼翼将怀里书册拿出来确认是否安好。
确认没有沾染到一丝污渍后她才笑着松了口气。
孟知语无意撞到这一幕,这才知道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受了那么多欺负,不管怎么说这事也算是因自己而起,所以她向严载酒表示歉意,并警告了那些借着自己名头欺负严载酒的人。
一来二去,两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孟知语便经常邀请严载酒到孟府里*玩,两人也没做什么逾矩的事情,只不过是一起下下棋或是一起谈论对于诗词古文的见解。
渐渐地,自然也产生了感情,得知孟家只招上门女婿之后,严载酒回家向父母提出想要入赘到孟家去。
严父严母虽说也不是古板守旧之人,可是要知道这个世道,若非是家里穷得过不下去了,几乎没有谁家会让自家乾元孩子入赘到别人家里去。
严载酒为此在祠堂里跪了几天几夜,饭也不吃水也不喝,以此表达决心。
磨得严父严母没辙,只好松口答应了她。
彼时她几日没出现,孟知语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又恼她一声不吭地消失,一气之下便让自家父亲母亲帮忙相看择婿。
严载酒在祠堂里得知父母松口后那股气松懈下来便晕了过去,醒来才喝了两口粥便听说孟家大小姐要择婿了,都顾不上自己满脸苍白病色,一瘸一拐地拖着病体跑到孟家去。
急吼吼的人连鞋子都跑丢了一只,最后才将将赶到孟家,跪在孟哲面前一番真情流露,并保证自己此生此世就只爱孟知语一人。
孟知语得知她这些时日竟是默默为了能娶自己而努力,自然感动得不行,便点头同意了。
自此严载酒便入赘孟家,改随孟姓。
她不爱争权夺利,便在国子监里谋了份差事,日日和学生打交道,总好过去官场上勾心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