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压默默吐出一块骨头,他不动声色,像是任何一个不露锋芒的厨子,只是安静地聆听食客的赞美。
他只是矜持地低下头,视线扫过孔宣那吃饱喝足的幸福表情,无声翘起唇角,略表谦虚。
只是,陆压站起来的一瞬间,他感受到的不是饱腹,而是饥饿。
即便一只形如豺狼大概有一百来斤的怪物被他们瓜分了,他依旧没有感受到任何的饱腹感。
像是没被填满过的无底洞,吃进去的肉全部转化为灵气补进身体,换来的不是饱腹,而是长久没被满足的饥饿。
被唤醒的无法抑制的饥饿在叫嚣着更多更多地补充,他身上的妖纹似乎滚烫起来,不受控制地蔓延过后脊,贪婪地消化着吃入身体的灵气。
陆压抬起手臂,他明智地穿了一件长袖的厨师服,雪白的厨师服宽松地遮住了他有可能生长出来的黑羽,即便如此,依旧有零星几片细密的绒羽在他的颈间生出。
他不是要长第三条手臂第四条腿,而是感受到了无穷无尽的饥饿。
饿。
陆压视线转动,下意识地看向孔宣。
孔宣撑着腮肉,一双灵动漂亮的眼睛盯着他,清晰地倒影出一双布满璀璨妖异的眼睛。
他撑着桌子,主动靠近陆压的一瞬间,他闻嗅到了极度危险的味道,无法预兆的危机踩着他的警诫红线跳舞,棋逢对手的兴奋感令他汗毛倒竖,酥麻直直地从他的背脊滑过,流窜到了更值得兴奋的地带。
在无限的危机下,他轻轻搔弄过陆压颈间生长而出的绒羽,细细密密的羽毛蹭过他的指腹,他歪过头,格外玩味地挑眉。
“你要变怪物了吗?因为吃了一只妖怪。”
陆压分明还问过他会不会变怪物,此刻他却口吻笃定:“当然不会。”
“那你要变成什么?”
“很明显,这只是你的错觉而已。”
两个人短暂的交锋随着绒羽消失而宣告暂停,暗色的妖纹顺着陆压的脖颈一路滑进衣服里。
孔宣踮着脚,用鼻尖蹭开他的后领,清晰地看见了那一团如薄雾般的刺青。
“是一棵树。”
这棵树从陆压的尾椎生长而出,无数的太阳从树的枝桠长出,妖异的火鸟张着翅膀,似乎要从枝桠展翅高飞。
但很快,树的枝桠萎缩收拢,只剩下一条笔直贯穿整条脊骨的枝干,隐秘的神纹布满了整根躯体。
只是这么看上一会,就让人感觉头晕目眩。
陆压显得淡定极了,他甚至回应孔宣:“很明显,这是棵树。”
孔宣晕乎乎地倒在他的肩膀,迷迷瞪瞪地问他:“哪来的?”
“年轻不懂事纹的,不能考公考编,真是吃大亏了。”陆压的回答十分老实本分,口吻像是真的有那么一段轻狂的岁月,透着淡淡的遗憾。
“这年头考公考编还是大热门,比开个小餐厅稳定多了。”
“唔……会、会猛猛赚钱的!孔雀大王保证呼~”
孔雀大王支棱不到两秒,眼睛一闭,晕乎乎地倒在陆压的怀里,呼吸稳定地喷洒在他的颈间,靠在陆压肩膀上睡了过去。
陆压偏了下头,顺着厨房不锈钢的影子看了看两个人靠在一起的身影,他摸了摸后颈,被发尾遮住的部分是一团形如圆环的妖纹。
他一定混了很厉害的种族。
陆压还记得妖管局的老师是怎么评价他的,那些老师有人有妖,有些妖族已经活得很久了,他们亲近人类,愿意给人类培养出一把刀。
唯独不该是陆压。
没有妖族能直视他的妖纹一分钟以上,上面布满了奇异的文字,在远古时期或许可以被称之为神语。
这是某种传承的体现,尽管它已经随着一代一代的混血消弭在基因记忆里。
但陆压或许就是那个中基因彩票的出色传承者。
——千年难出一个。
只可惜在末法时代,陆压已经不可能再觉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