衬衫还有点潮,专属于他的气息混着海水和雨水的腥味,却并不刺鼻。应泊忽然想起了什么,手揽住路从辜的腰身,又贴近了些,问:
“我刚刚说,我喜欢你,你还没有回应我。”
“答案你不是早就知道了?”路从辜把玩着他的发梢,话说得轻轻的。
应泊不置可否,只是闷笑:“但还是想再听你亲口说一遍。”
路从辜拿他没办法,面对着他,手扶在他肩膀上,慢吞吞地说:“我说过,我爱你,哪怕今天就是末日,我也不会丢下你一个人,满意了?”
这份顺从反而助长了应泊的胆子,他得寸进尺地继续解着路从辜的衣扣,一边解一边观察路从辜的表情。路从辜攥着自己已经大开的领口,问:
“你的伤……”
“不碍事。”应泊打断他,“就一会儿。”
越是表面上不显严重的伤越要小心,拼死拼活把人救回来,路从辜可不想出什么岔子,只好敷衍地吻吻应泊的唇角,权当安抚。应泊却食髓知味,扣着路从辜的后脑作势要吻,警告似的鼻尖相蹭:
“……太敷衍了,重新来。”
一个深重又绵长的吻封住了应泊的口,他终于满足地喟叹一声,合上眼睛,细细品味着这个吻。他不由得想起《永别了,武器》中男主角亨利在战地医院与女主角凯瑟琳重逢的场景,初读时他只笑这人小头控制大头,腿断了也要执拗地索求一刻欢愉,眼下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呢?
可四溢涌流的只是情欲吗?不,还有那种鲜明的活着的滋味,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希望全牵系在怀中人身上,足够剥夺一个人所有的自矜——整个世界只剩下怀里的他,爱他要爱到发疯了,什么身家性命、礼义廉耻都不想再顾及了。
应泊向后仰倒,后脑被身后的墙磕了一下,不觉吃痛:
“呃……”
他压抑着喉间的闷哼,但还是被路从辜敏锐地捕捉到了。方才被勾起的那点冲动退去,路从辜心下一慌,忙要查看应泊的伤势。可还不等他挣脱出来,应泊猛地收紧臂弯,用蛮力将他又一次牢牢困在怀里。
一改有来有往的温柔缠绵,这一回应泊肆无忌惮的攻取占了上风。路从辜迷蒙中睁眼,直直撞进应泊那双看不到底的眼中,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同寻常。
他想要的,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吻了。
“……就在这里?”路从辜有些惊惧地向四下瞟一眼,按住应泊作乱的手,“不行,这里是医院……”
说不上是欲迎还拒,但路从辜犹疑着,还是让应泊费了些心思安抚,才把手探进衣摆上下游走。发烫的呼吸扑在肌肤上,随之而来的每一个吻都撬动着路从辜摇摇欲坠的理智,将他一点点推向崩溃。
“紧张就闭上眼睛。”
应泊扶着他的腰,让他跨坐在自己腿上,随后发觉他无意识的索取与迎合,打消了最后的顾虑:
“……可以吗?”
“可、可以……”
“我是问……”应泊低低地笑了,“我可以一直这样毫无顾忌地爱你吗?”
“可以,都可以。”路从辜捧着他的脸,腰身随着他的抚触而战栗,仿佛是在纵容他的侵占,“要是不舒服,随时告诉我,我们……停下来。”
风雨从窗缝漏进来,扑簌簌地打在脸上,恍然间又都变成了路从辜落在他脸颊上的吻。应泊只觉自己快要在这份爱中窒息了,可窒息又有什么不好?抛开无谓的怨憎会苦,在步步紧逼的疯魔中攀上极乐,所有的感触都在欢愉的最顶点戛然而止,任由残存的意识不知足地反复回味——他甚至兴奋得开始发抖了。
他是个喜欢权衡利弊得失的人,对爱尤其吝啬。可偏偏这时,他就想大破悭囊一回,把自己打烂了敲碎了喂给怀里的人,还要对方连骨头带肉尽数吞下,断不可拒绝:
“对,就这么抱着我,把我绑在你身边,永远不要放我走……”
冷风抚过光裸的脊背,抹掉了顺着脊柱向下流的汗水,两个人同时打了个寒战。应泊把路从辜抱得更紧,一定要那双腿死死地缠住自己的腰才好。
“我爱你爱得快要死了。”应泊说,“现在就是要我的命,我也认了。”
“不……不行……”余韵未过,路从辜还在紧紧抓着应泊的后背,含含糊糊地说,“谁都不能要你的命……”
应泊不再说话,轻快地吻个不停,感受着那具躯体在自己胸膛上渐渐放松,软软地挂在身上,愈发勾得心眼里发痒。可他到底没有再混账下去,爱怜取代了欲望:
“累了吗?”
“嗯,好困……”
“那就别走了,我们挤一挤。”应泊诱哄着,用被子裹紧两个人,“对不起,是我让你太累了。”
此刻的天色是褪了漆的搪瓷底子,深灰里泛着蟹壳青。东边天际倒悬的墨色渐次稀薄了,晕染着夜露的潮气,一寸寸往灰砖墙上爬。医院外,街角路灯还吊着半口气,黄澄澄的光晕被夜露浸得发软,倒映在积水里,像是新出嫁的姑娘,既熬不过长夜的冷,又怕见晨光的真。
就这样睡去吧,你与我都只是夜幕里要坠不坠的两颗星子,指不定何时熄灭,沉沦一晌也不碍黎明。
路从辜是被心头一阵当头棒喝似的不安的预感惊醒的,他睁开眼,应泊就在臂弯里静静地睡着,呼吸平稳,他不由得轻出了口气。
他一手托着应泊的后脑安放在枕头上,一手撑着床沿坐起,披上衬衫来到窗边。现在是凌晨四点半,起得早的摊贩已经开始了一早的活计,天青色便在这叮当声里簌簌剥落,露出底下鱼肚白的底子。
真是遗憾,天亮了,又要去面对那些糟心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