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就这么连累了你,我下地狱都不会放过自己。”
“我上船的时候就没想过一个人活着回去。”路从辜捧起他的脸,两人的粗喘交错在一起,“亲眼看着货船信号消失,怎么也接收不到,那一刻我是真的怕了,可是还有那么多人等我做决定,我又不能崩溃……”
应泊泪中带笑,歪头蹭着他的掌心:“别怕,没事了,我就在这里。我去看看,你留在这里……”
他忽地住口,把路从辜护在身后,紧紧牵着手:“算了,跟紧我。”
货船上的众多设备依然在正常运转。两人每一步都迈得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那枚不知何时就会突然爆发的炸弹。主机室位于集控室前方,应泊在窗外向内张望,那作为船舶心脏的庞然大物还在轰鸣,看不出半分异样。
他又一次把路从辜推到自己身后,拧开门把手,缓缓迈入室内。主机室灯火通明,两人绕着主机走了半圈,路从辜把着应泊的腰,压低声音提醒:
“在这儿!”
应泊向身侧看去,纵横交错的管道上,绑了一个四四方方的装置,最上方是一个显示屏计时器,虽然屏幕光亮已经暗淡下去,但依然能看出时间停在了00:00:01,
距离死亡只差1秒。
两人都不由得想到了方才的绝望,心有余悸地对视一眼。这还是应泊第一次见到真的炸弹,他不大敢上手,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路从辜:
“你会吗?”
路从辜摇摇头:“学校没教过拆弹。”
“我还以为警校什么都教呢。”应泊有意逗路从辜开心,苍白的脸上连笑容都显得格外虚弱,“看来是被人为打断的,应该是岸上的人想到了办法。”
主机室外,除去大雨和浪涛声,又多了几声快艇的鸣笛。二人当即夺门而出,趴在货轮围栏边,货轮后跟着一艘渔船,仿佛是海面上漂浮的一片枯叶。
救援来了,比想象得还要快。
渔民还带来了食物和干洁衣物。应泊的状态却比在货轮上更糟,他里三层外三层裹成了粽子,一直抱着路从辜打冷战,谁问话也不答,只在路从辜问他“冷不冷”“饿不饿”的时候稍稍点头或是摇头。
渔船加大马力驶向岸边,路从辜一面用自己的体温帮他取暖,一面柔声安抚,轻吻他的唇角:
“……没事了,我们回家。”
救护车和警车陆续抵达岸边,现场鱼龙混杂。而在所有人都不会留意的暗处,徐蔚然撑着伞,远远眺望海面出神。
有民警路过她身边,不慎撞了她一下,匆匆道歉后擦肩而过。徐蔚然如梦初醒地回过神,低头瞟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是无数个来自路从辜的未接来电。
*
“这是几?”
路从辜板着脸,伸出三根手指在应泊眼前晃晃。应泊头上缠着纱布,呆滞的目光随着他的手游移,最后吐出一个字:
“五。”
“别闹了。”路从辜不信邪,又指了指自己,“还记得我是谁吗?”
“你是……”应泊定定地端详他,嘶了一声,“名字就在嘴边,想不起来了。”
从急诊出来,应泊就变成这副样子了。他脑后的伤缝了十几针,还确诊了脑震荡,相比起来,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冻伤都算不了什么。医生嘱咐脑震荡可能一时看不出毛病,需要时刻有人在旁边陪护,监测症状是否恶化。再加上应泊本身有偏头痛的病史,很可能留下长时间的后遗症。
此外,一连五个小时的折磨和煎熬,还差点被炸飞,大悲又大喜,也可能留下心理阴影,产生应激反应。两者叠加起来,医生猜测应泊大概会出现一段时间的失忆症状,至于具体时间长短就不确定了。
病房里没有其他病患,路从辜起身关上门,又回来侧坐在应泊床边,执拗地问:
“除了我,你以前的朋友、同事,你还记得多少?”
应泊转转眼睛,最终还是摇摇头:“不记得,一个都不记得。”
“那你自己呢?”
“我叫应泊,是个检察官。”这一次应泊倒是答得很快,不过后半句又把路从辜的希望扑灭了,“肖警官告诉我的。”
连自己是谁都忘了,说明那些拗口的法言法语也都忘了个一干二净,想到这儿,路从辜不由得握紧了拳头。爱情友情都可以再慢慢相处培养,可要是因为这一劫误了应泊的事业,他真的会清空弹匣跟那些歹徒拼命。
应泊见他这样,往后退了退,眼神茫然得像只初生的羊羔:“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是谁了吗?”
“我叫路从辜,是……”路从辜停了停,垂着眼睛说,“是你的发小。”
这番说辞没有把应泊糊弄过去,他将信将疑地盯着路从辜:“发小会顶着那么大的浪头来救我吗?”
“怎、怎么不会?”路从辜有些口不择言了,“我从小到大只有你一个要好的朋友。”
“那……其他民警也在场,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上船来救我?”
“因为……”路从辜话未出口,先叹了一声,“因为我是队长,必须身先士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