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男人看得不真切,没有起疑,喉间发出满意的喟叹,像是屠夫看着待宰的羔羊自己走进笼子。车辆还在行进,只有一辆侦查车在跟踪,方彗数着自己的心跳默默计算药效发作时间,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在等红绿灯的间隙手撑着额头,顺势歪倒在车门上。微抬眼皮,瞥见司机戴着手套的手正伸向自己裙摆,她立即发出一声模糊的闷哼。
“操,这么快就晕了?”男人粗暴地拍拍她的面颊,带起令人作呕的烟熏和腐臭味,“这批货可比上回带劲儿。”
“要不是赶时间,我也想玩玩。”他哂笑着转向副驾驶的女人,“不是说有两个吗?那一个呢?”
女人似乎不愿多谈:“……老王说他要玩。”
“嫌你老了,皮松了,不好玩。”男人嘻嘻哈哈地,“姐,你真大方,亲手搜罗年轻小姑娘送到自己老公床上,要是我老婆也这么善解人意就好了。”
“开你的车。”女人语气更生硬了。
方彗把头抵在车窗玻璃上,用头发盖住脸,避免两人发现自己是在装晕,她把手附在耳边敲击,一长两短,这是告诉其他人不要轻举妄动的意思。顺便用藏在发丝里的摄像头记录沿途特征。车辆缓缓远离市中心,向着郊区城中村而去,沿途建筑渐次稀落,同方向的车辆也越来越少——这也就意味着侦查车暴露的风险越来越大。
所幸车辆最终平稳停下,方彗保持着昏迷的姿势,大气也不敢出。年轻男人走下车,打开后备箱,拿出一个麻袋,粗暴地套在她身上。方彗将计就计蜷成婴儿姿势,手摸向了后腰的刀片,又向下塞了塞。
即便隔着一层麻袋,她也能感受到从室外被拖到室内时那种天色骤暗的茫然。屋子里满是尘土的味道,男人两手拉着她的脚踝,把她拖到楼梯向下走,后背被台阶硌得生疼,她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终于,只听一声铁门的吱嘎响动,她被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随后铁门又被重重关上。方彗暂且没有爬起来,侧耳细听着周围的动静,这里并不空旷,也算不上寂静,隐约有铁链碰撞的声响,混杂着此起彼伏的抽泣。
“有人?”她既是惊叹,又是提醒耳机另一边的人们。
脚步声彻底消失,方彗扒开麻袋裂缝,入目是一片昏暗。这里大概是一间地下室,总共不到三十见方的狭窄空间里,密密麻麻挤了约莫二十多个女孩。她们用一种胆怯又关怀的眼神盯着她看,却没有一个人敢凑上前。
地下室本来就逼仄,这些女孩却执拗地挤在一起,仿佛能借彼此的体温取暖。方彗很快意识到什么,抬头望向天花板,角落果然有一个监控摄像头,红灯在有规律地闪烁,每隔十秒就半圈。她借着翻身的动作,将陶瓷刀从后腰抽出来揣进袖口,压低声音汇报说:
“地下二层,右手边第三个房间,里面都是被非法拘禁的女孩。”她环顾一圈,接着说,“光线不太好,但能确认整个房间都是蓝白色的瓷砖。”
“蓝白色瓷砖?”应泊立刻追问。他毫不客气地摸出路从辜的手机,打开短视频软件,切换账号,在先前那个嫌疑人发布的视频中快速搜寻,最终找到一个视频,背景同样是蓝白色瓷砖。
路从辜暗叹了一声这人记性真好,刚要说些什么,应泊怀里的彤彤刚好也瞥见了屏幕,竟然发出了一声惨厉的尖叫。
“彤彤?”应泊放下手机,安抚着孩子,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小心翼翼地问,“刚刚的画面,彤彤见过吗?”
彤彤把脸蛋埋在他颈窝里,眼泪鼻涕全都蹭到了他的制服上,啜泣着呓语:
“红、红……”
“红……?”应泊茫然地重复她的话,随即神经猛地一颤:
“你想说……红楼?”
此话一出,彤彤哭得更凶了,显然应泊说中了。他和路从辜对视一眼,几乎同时对方彗说:“你现在就在红楼!”
“红楼?”方彗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于泽龙的老巢?”
她一把掀开罩在身上的麻袋,挪到那些女孩旁边。生怕她们尖叫引来其他人,她抽出陶瓷刀,虚虚地抵在一个女孩颈侧:“别喊,告诉我,你们为什么会在这儿?”
“我……”被逼问的女孩瑟瑟发抖,“我们是被红姐丢下的……”
“红姐?于泽龙的老婆曹可红吗?”得到了线索,方彗也不忍再吓唬她们,稍稍收回刀刃,“他们现在在哪儿?”
“不、不知道……他们早跑了。”女孩连忙摇头,“……我们已经很多天没有东西吃了。”
还是来晚了一步。她叹了口气,半跪在地请示问:“头儿,应检,怎么办?”
“收网吧。”路从辜揉捏着眉心,“一大队,包围红楼,从上到下搜一遍。”
第79章第79章吸着被害人的血和精神,……
“鸿图大楼?”
路从辜低头看着此处的定位名称,只一瞬就明白了“红楼”这个名字的由来——与颜色、习俗都没太大关系,他们过去的侦查思路太复杂了,只是一个简称而已。
红楼,鸿图大楼……现在想想,像一个笑话一样。
警车在楼前排成一列,算是刑侦支队少有的全员出警。收网行动从开始到结束只用了五分钟,侦查员冲进拘禁女孩们的地下室时,方彗正警惕地举着陶瓷刀,悍然将女孩们护在身后。
“是警察!”其中一个女孩当即痛哭失声,“有救了……有救了……”
经历过前面两次招待所和儿童福利院的搜查后,平心而论,路从辜实在有点发怵了,每一次都是对认知的挑战和颠覆。应泊也没有踏入的意思,他和三两个社工守在车门外,拿一包葡萄味软糖逗弄着后座上的彤彤。
他们征得了孩子母亲同意,带彤彤来辨认现场,但又担心会引起孩子的应激反应,需要提前做好铺垫工作。出发前,应泊特意跑了趟医院附近的商场,按照这个年纪的小女孩的审美给孩子买了件蓬蓬裙和一双水晶鞋。彤彤很开心,穿上后一个劲儿地转圈,脸蛋重新染上天真的光彩。
应泊自然考虑过彤彤证词的必要性:且不谈她作为一个孩子言词证据的可信度,既然红楼里也有其他被害人,也就不必强求从孩子口中问出什么了。可暂时还不能确定那些被害人是不是于泽龙和曹可红留下的烟雾弹,目前最可信的只有这个童言无忌的孩子。
又一次回到这个充满噩梦的地狱,孩子打着颤,紧紧抱着怀里那个任倩送给她的兔子玩偶。应泊慢慢蹲成与孩子平视的高度,任由孩子把他的制服领带紧紧攥在掌心。
“彤彤,叔叔可能需要你……帮个忙。”应泊艰难地开口,嗓音有些难为情的滞涩,“叔叔知道你害怕,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