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一路上没什么车挡路,没有把路从辜的怒气彻底点燃。车停在检察院后院,路从辜一边给应泊打电话,一边往一楼大厅走。巧的是,应泊才把一个地中海发型的律师送到检务大厅门口,两人在门口撞个正着。
“三分钟。”路从辜摔上门,大厅里的其他检察干警被他的动静吓了一跳,“哪个案子有问题?”
应泊望着他,喉结上下动了动:“先上楼……”
路从辜话说得斩钉截铁:“就在这儿说,我还有线索要追。”
大厅里的干警们都放下了手上的工作,毕竟少有公安倒反天罡对检察火力全开的事情。应泊被同事们玩味的神情看得有些无所适从,放软了语气请求他:“可是案卷在上面。”
五分钟后,路从辜被应泊按在办公室的沙发上。他盯着应泊挂外套的背影,一字一句问:
“案卷呢?”
“尝尝,蔚然带的果茶,酸酸甜甜的。”应泊装作没听见,仍然顾左右而言他,把沏好的茶摆在他手边,“单位新换了净水系统,应该没有铁腥味了。”
同一个问题路从辜不想问第二遍。他脸色愈发难看,应泊却凝视着他眼底的乌青,在打太极的路上越走越远:
“没睡好吗?还是任务太重了?”
“我问你案卷呢。”路从辜咬牙切齿。
“案卷……大概在蔚然那儿吧。”应泊终于把话题拐了回来。他给徐蔚然发了条消息,不一会儿,徐蔚然抱着案卷进来了:
“路队好。”
出于礼貌,路从辜并没有迁怒他人,收起了怒色,同样向徐蔚然颔首致意。徐蔚然放下案卷,才打算离开,应泊却在这时清了清嗓子。她回过头,刚好对上应泊满是求助的眼神。
她挑了挑眉,意思是“我要留下来吗”。
应泊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知道自己只是一个缓解气氛的吉祥物,徐蔚然很有眼色地打开应泊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装成在工作的样子。路从辜也不方便再摆臭脸,只好翻开案卷。
案子本身他并不陌生,嫌疑人是一个帮卖淫女看病的黑诊所医生,涉嫌的罪名也是组织卖淫。毕竟案子都是自己一手办成的,怎么看怎么周密,他大惑不解地看向应泊:
“有什么问题吗?”
“这案子在定性上有问题,可能没办法认定组织卖淫。”应泊把书面的辩护意见递过去,“辩护律师的意思是构成非法行医罪,我觉得有点扯淡了——毕竟这人有乡村医生的从业资质,而且非法行医罪要求‘情节严重’才构成,最高法有相关的司法解释,规定了怎样才算‘情节严重’,他既没造成卖□□残疾或是传染疾病,以前也没有因为非法行医被行政处罚,肯定是不构成非法行医罪的,最多是个行政违法。”
“很明显,他是听从了老鸨的吩咐,上门为这些“卖□□”看病、打针,还从中牟利。但问题在于‘看病’本身是一个中立行为,还是一个帮助行为。医生给人看病是天职,难道‘看病’有错吗?”
路从辜蹙着眉思索:“可是他明知道这些女人都是被控制起来卖淫的,他事后为什么不报告呢?”
“是,他明知道那些女人都是卖淫女,医生也有强制报告的义务,但强制报告的义务仅限于取得执业医师和执业助理医师资格的大夫,乡村医生不包括在内。”应泊摊手道,“而且,他不报告有错,但不代表有罪。”
第57章人面兽心“下次再玩这种把戏,我就不……
聊到这里,路从辜脑子已经发胀了,他有时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这群书呆子非要抠字眼。应泊倚在沙发上,翻着自己的笔记:
“我跟万征也聊过,万征觉得可能更符合刑法上的另一条‘协助组织卖淫罪’。这一条是单独从组织□□罪的共犯行为中剥离出来的,让原先组织□□罪中的帮助犯正犯化,不再是一般的共同犯罪。最高法、最高检有司法解释,明知他人实施组织卖淫犯罪活动而为其招募、运送人员或者充当保镖、打手、管账人等的,以协助组织卖淫罪定罪处罚。”
“那就按这个定。”路从辜的耐心耗到了极点。应泊顿了顿,壮着胆子又一次否决了方案:
“还是那个问题,医生给人看病就算有罪吗?”
“说来说去,他什么罪都没有了?”路从辜拍案而起,“你要我怎么补充侦查?”
“我、我也还在考虑这个问题。”应泊的心虚彻底暴露出来,话也说得结结巴巴的。路从辜叹了一声,又坐了回去:
“补充侦查提纲呢?”
闻言,徐蔚然默默打开了文档模板——补侦提纲还没一个字都没写呢。
“先不急,我再想想办法,如果实在不行,我会下不起诉决定。”应泊搪塞过去,“别担心,案子都到我这儿了,不会让你们背责任的。”
话已至此,路从辜差不多已经明白个大概了。他把杯子里的果茶一饮而尽,拎着外套走到门口,又停住了脚步:“下次再玩这种把戏,我就不客气了。”
心思被看穿,应泊反倒坦然了。他一直小心翼翼的神色终于轻松下来,起身追问道:
“那个……周末要跟我一起去看彤彤吗?”
“莫名其妙。”路从辜暗忖。但更莫名其妙的是,他居然一点断然拒绝的冲动都没有,或许因为是个心软的人都不可能不记挂那个可怜的孩子。他回过身,盯着应泊看了好一会儿,才说:“她很怕人。”
应泊一脸高深莫测:“我有办法。”
*
“这就是你的办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