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婳胸膛剧烈起伏着,眼底似有红痕晕出。
但只一呼一吸之间,她双瞳重又恢复明亮,面上神色也依然温和平静,那一抹眼底红痕仿佛是一晃神的错觉。
只是,她没有回握阿愚那只冰凉已极的手,连眉梢眼角的柔和都被冷淡覆盖。
她克制的说:“没有。”
阿愚专注的望着她,片刻后,他笃定的轻声说:“你在因为我的回应痛苦。”
然后面上重新凝聚出困惑,继续说:“我不明白。”
“蓬勃的欲望得到回应,不是应该高兴吗?”
宗婳静了静,说:“人类的情感和欲望同样复杂,是很难懂的。”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阿愚的声音轻的如同梦呓,“我感觉很痛苦……”
这一刻,宗婳无比清楚的知道,那不是他的痛苦,他只是折射出了她的痛苦。
蒙昧期的神明,还没有彻底理解和盛纳人类情感和欲望的能力。
宗婳蹲下身,重新握住了他冰凉的手指:“这不是你的错。”
阿愚天性不通六欲,是她给错了情感,是她自己的问题,不是阿愚的问题。
躺在逍遥椅上的阿愚没有回应,他翡翠色的眸子已经合上,如同睡着了一样。
月过中天,虫鸣声起,树影婆娑。
一片寂静里,宗婳松开阿愚没有温度的手,疲惫至极的靠着逍遥椅坐下。
多可笑,无论是程愚,还是阿愚,亦或是神级异种,那些看似对她情深义重的瞬间,都来自于她澎湃的情感折射。
神……不能主动产生欲望,她从没得到过主动的情感回馈。
看似情深似海的两相奔赴,让她执念入骨的重逢之约,都是因为她先投入了真挚的情感,而他不过是折射了同等的情感,没有多加一分一毫。
她用手盖住脸,脑子里乱哄哄的,但理智却冷静的告诉她,程愚不爱你。
宗婳,那不是爱情。
过去不堪回想,不能细想。
但她还没死,必将在这种锥心的清醒里慢慢的熬,直到这一切都又一次成为过去。
良久,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
那脚步又轻又快,只几息就来到了宗婳身后。
“宗婳,”程知礼声音很轻的叫她,“副本即将关闭,该走了。”
“这不是属于你的地方,你应该退出去了。”
宗婳平静的放下手,平静的看着身形高大的程知礼,没有说话。
她审视着这张让世人倾倒的完美面孔,近乎冷酷的审问自己的内心:宗婳,你是被这张脸迷惑了吗?你又要将情感再次投射在不能对你产生爱意的神身上吗?
“你如此痛苦,”程知礼又走近两步,脸上什么情绪也没有,问:“是因为他的死亡吗?”
先是程愚,再是阿愚,然后是程知礼……他们不能主动产生欲望,你要可怜的、卑微的接受那种廉价的、不对等的折射情感吗?
程知礼直直望着她的眼睛,声音很轻的问:“你果然,要留在这个副本里为他陪葬,是吗?”
宗婳依然没有说话,只是冷静的、一寸一寸的将他的眉眼看遍。
程知礼绯薄的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但又咽了回去。
可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于是他说:“那只是个赝品,不值得你如此痛苦。”
“他根本产生不了情感,他是空的,是诱惑你的副本怪物。你不要难过。”
宗婳的眼中倒映着月色花影,澄澈已极的黑眸里像是盛放了一汪水波,盈盈亮亮,轻轻一晃,仿若就能晃出无限伤心来。
她脸上分明什么表情都没有,但程知礼就是知道她难过极了。
他已经解释了那个阿愚不是真的,是个赝品,可她还是如此伤心,甚至一句话都不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