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婳目光落在他因为剧烈运动而渗血的胸口处,没有说话。
程愚又问:“不怕我?”
宗婳看着他瘦骨嶙峋的手腕上缠着的渗血纱布,摇摇头,转身走了。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养着他们这群没有过多价值的小孩,程愚现在就已经在付出代价了,而且这代价沉重的会要他的命。
大家都是内堂里待宰的羔羊,又有什么可怕。
欺负程愚的两个小孩都疯了,并且很快就死了,再也没有小孩敢明目张胆的招惹程愚了,他们看他的目光又厌恶又恐惧。
程愚成为了他们口中能让人疯魔的怪物,也成为了他们口中不详的怪物。
但他从不辩解,也不在意,他只是沉默的、安静的坐在角落里刻木。
于是,他们又说他是从土里爬出来的妖怪,甚至信誓旦旦的表示他刻出来的木头会说话,用他们所能想象的所有恶毒的传说形容他。
他们更加恐惧他。
不止是他们,胖妈妈看向程愚的眼神也越发恐惧,甚至不敢直视他灰白发青的脸。
而宗婳敏锐的窥见了这种恐惧,所以她自告奋勇承担了为程愚送饭的任务。
她终于不用再耍心眼赢其他小孩的食物填饱肚子了,她小心翼翼的、隐秘的偷取程愚丰富至极的食物。
反正程愚吃的很少。
他不喜欢吃饭,他只喜欢刻木头,也不止是木头,石头、骨头、金属、布料、核桃壳……任何能刻的东西,他都会拿在手里雕刻。
内堂里的师傅只教六书、异闻、木甲原理、武技等基础知识,并不教六秘技的精细知识。
但程愚天生就属于偃师系,他不用任何人教,他雕刻的东西都栩栩如生。
宗婳喜欢看他用修长的手指一点点为这些没用的东西赋予生命。
她也开始喜欢刻木头。
第93章怪物之约2因为它们要死了。
偃师系掌技人每周都会来找程愚,每次他来的那天,程愚就会在众人视线里消失一天。
等再出现,他身上的伤口会更多,脸色也会更加苍白,身上的活人气更少,更像是冰雪捏成的玉娃娃。
这日月亮很圆,内堂后面那棵巨大的榕树开了花,粉色榕花开满了枝头。
程愚爬到了高处,借着月光细细的刻着一截灰色的木头。
宗婳吃掉了给他的鸡腿,提着食盒站在不远处安静的看他。
突然,坐在榕树粗壮枝干上的少年从粉色的榕花堆里探出头,说:“上来。”
宗婳放下食盒,利落的爬上树,坐在了他身边。
他递给宗婳一块灰朴朴的木头,说:“这是垂丝柏木,纹理直,结构细,下手要轻……你想刻什么?”
宗婳接过木头,想了想,说:“鸡腿。”
程愚就认真的跟她讲怎么刻出鸡腿的纹理,嗓音低低的,沉沉的。
宗婳按着他所说的,一点点雕鸡腿的轮廓,手中的木头越来越小,掉下去的碎屑越来越多。
程愚侧过脸安静地看她糟蹋完了一根木头,又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根递给她,重新讲解了一遍要点。
宗婳坦然的接过新的木头,一边刻一边问他:“你是从哪里学会的这个?你也教过别人吗?他们说你刻出来的东西会说话,是真的吗?你为什么喜欢刻这些东西?”
程愚专注的看着她刻木的手,嘴里回道:“生来就会,没有教过别人,没有人喜欢做这个,是真的,”停顿了一下,他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因为它们要死了。”
宗婳偏头看向他已经刻完的成品,点了点头,很认真的问:“你刻的这个是什么?”
“是髦(mo)。”
宗婳:“猫?”
程愚将那只木刻递给她,纠正:“髦,形状似猫,肋下生翅,能飞,叫声像黄鹂鸟。”
宗婳细细端详着手上的木雕鯥,向它打招呼:“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