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是浅灰色的,有点像陆允洗杯子的芝麻糊水,她说芝麻糊有营养好吸收,还能防脱发,反正尝不出味,月拂就想象自己是喝水泥的巨人,巨人喝水泥会长出钢筋一样的头发,陆允干巴巴笑了,说大冬天讲冷笑话更冷,然后去把空调打开。
月拂望着陆允的背影,她站在客厅空调风口,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打着字,好安静,勺子故意撞在杯壁,陆允立刻转过身,“吃好了?”
“没有。”
“慢慢吃。”
上午月拂问医生,自己的情况是否给别人造成了困扰。
医生告诉她:“你更应该在意自己的感受,注重自己的感受,比在意别人更重要。”
月拂拿了药离开,注意力只放在自己身上么?没什么好注意的,天气不好,空气也是浑浊的土气,冬天的墓园冻脚,所有的感官都在反馈,这个世界一点都不好。只有看见陆允,靠在她的胸膛,深夜里规律跳动的声音悦耳且心安。
她更在意陆允的感受。
月拂把一束新鲜百合放在贺祯墓前,她在旁边坐下,“贺祯,我来看你,但是我病了,我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整理你的房子,给我点时间,好吗?”
四周静默,贺祯会同意的。
“又要劝我离职是吧。”月拂自问自答,笑道:“咱俩谁也别说谁,至少至少我还活着呢。”
“你呢?贺阿姨和你在一起吗?”月拂的问题没有答案,安静的墓园石碑一层高过一层。
“在一起就给我一阵风,好不好?”
真的有风,山脚下高耸的树顶晃动,风从远处来,来到月拂面前,吹红了她的眼。
“那就好。”月拂抱起剩下的花,继续往上,那里有她的爸爸和爷爷奶奶。
她坐的高,看得远,一辆黑色车在山道盘旋往上。停在墓园入口。
“奶奶,我会按时吃饭睡觉,我好好的,下次过来看您。”月拂拍了拍外套上的灰尘,“爸爸,爷爷,我下次再来。”
奚禾穿着黑色大衣站在车边,这身装扮出现在墓园相当应景,“谢尧说你病了。”
“你来找我,就为这个?”月拂站在两米外,靠着墓园堆砌的两米高围墙。
奚禾甚至不敢在月拂面前叹气,“你在怨我。”
“没有。”月拂笑的苍白,“你连父母都能瞒着,何况我,我没有资格怨你,我也没有力气去怨你,你还活着,真挺好的。”
月拂没有资格去怪奚禾,奚禾把工作和奉献看得比谁都重,她拥有无比坚定的理想,她为了理想可以牺牲一切。高尚到自己带着不那么坚定的理想去追逐,然后被奚禾留在原地。
两人无言,月拂的态度有如坚冰难以攻克,哪怕她说的话足够温软,但奚禾了解她,她温和的拒绝方式远比强硬的态度更加决绝。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上班?”奚禾问她。
“现在的调查不是缺我不可。”月拂用陆允的话挡了回去,继续说:“你如果是来关心我,看也看了,我很好。”
“你不好,月拂。”奚禾望着昔日最优秀的下属,月拂脸色苍白出病气,嘴唇淡的没有血色,她昔日飞扬活力的下属仿佛被禁锢在病弱的身体里叫嚣,她不能接受自己一手锻造的尖刀,就此被埋没。
“前下属不想要你的关心,你可以走了。”月拂的语气和今天温度一样寒冷。
奚禾动了动嘴角,说:“或许你该关心下你现任领导。”
月拂眉心堆起,不悦道:“什么意思?”
奚禾打开车门,“外面风太大了,我们车上说。”
寒风料峭,从她们中间穿过,月拂看了眼空荡荡的车后排,抬起脚步上了车。
车子稳稳当当停在一栋建筑前,这里是段法荣的公司总部,一高一矮两层建筑都属于他,后面是生产车间。
戚小虎说:“段法荣都快六十了,还稳坐董事长宝座,他就不能提前让自己歇歇。”
庄霖:“不还没到六十,指不定咱退休的时候延迟到七十,干到老死。”
“我就没见过能干到七十岁的刑警,”戚小虎开玩笑说:“就咱这工作量,能活退休就不错啦。”
陆允走在前面,她家里现在就有一个病人,于是停下脚步瞪了戚小虎一眼,“小心祸从口出。”
“看我这臭嘴,呸呸呸!”
他们过来的时间刚好是上班时间,段法荣是公司董事长不是相见就能见的,他们直奔前台接待,要见生产部的负责人。
在前台等了大概有二十分钟,一个西服搭牛仔裤的男人从电梯里出来,前台说:“齐经理,三位警官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