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颂书转头,一个高挑穿着红裙的女人向她走来。
“这位小姐,有兴趣和我共舞一曲吗?”
纪颂书抱歉地笑了笑:“我不是很会跳舞。”
“没关系,被您这样的女士踩是我的荣幸,我不介意——”
话语完全顿住,女人的目光和一个阴冷冷的视线接触了,那视线鞭了她一下。
宴会的主人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黑洞洞的眼珠里满是威慑,使人有种被野兽凝视的本能的恐惧。
“那可以啊。”纪颂书想了想,还是决定答应。可眼前的人忽然变了卦,结结巴巴说自己有事,转身就走,背影仓惶而狼狈,几乎可以说得上是落荒而逃。
她奇怪地回过头,确信自己身后并没有什么,只有一个和别人跳舞跳得正投入、裙摆散开成花,看都不看她一眼的商刻羽。
她不满地嘟囔被淹没在探戈舞曲中。猩红色的幕布后,一只交响乐团正在演奏,琴弦震颤,鼓瑟和鸣。
纪颂书认出她们正在演奏的曲目是《PorUnaCabeza》,阿根廷探戈无冕之王卡洛斯加德尔的曲子。
这首曲子她很熟悉,几乎是倒背如流。
交响乐团一般而言不会配备钢琴,因此,宴会厅里的三角钢琴是闲置的。
锁定了目标,纪颂书大踏步过去,掀起琴盖。她把手指悬在琴键上方,等待一个进入的时机。
纪颂书决定“兴风作浪”。
钢琴声如银剑切入乐曲。
她是不受指挥家管辖的,一股野蛮的力量,从诞生开始就轻而易举地主导了音乐的走向。
琴声加快、不断加快,像是直接鼓动人的心脏,让人的血液澎湃、奔流,动作沉醉、激烈。
没人能拒绝她这穿透性的琴声,就像没人能阻挡一颗近距离射入心脏的子弹。
她迫使指挥家跟从她的节奏,迫使其他乐器顺从她,迫使全场的舞者随踩着她的节奏旋转。
此刻,她像是一位残酷的暴君,舞池是刑场,钢琴是她镶满权力的权杖,琴声直抵每一个人的脖颈。
舞池里的人声低落了、消失了,只剩下人们窃窃私语的声音,很多人乱了舞步,只能黯然退场。
商刻羽在舞池中央,依旧是从容不迫的,旋转、踢腿,揽住舞伴。
可过快的节奏让商刻羽的舞伴错了频率,绊了脚,商刻羽扶了她一下,她抱歉地看了商刻羽一眼,后退一步,退出了舞池。
指挥家停下了指挥棒,演奏者放下琴弓,越来越多的人停下舞蹈,这已经不再是一场舞会,而是纪颂书的独奏会。
她是一个搅局者,但没人会对琴声里的天才提出质疑,连宴会的主人目光里都流转着惊艳。
当纪颂书按下最后一个音节,全场掌声雷动。所有掌声渐渐平息,只有一个声音依旧恒定。
一个棕发的女人鼓着掌从人群中走出,一副外国人面孔,她的眼睛是一种介乎于蓝与青之间的颜色。
“Amazing!”
女人一把握住纪颂书还在发颤的手,猛烈地上下摇晃,一面摇,一面叽里呱啦用英语说了一大串,最后才意识纪颂书可能没听明白,一脸懊悔地感慨语言和国界简直是音乐的阻碍。
纪颂书哭笑不得:“你说慢一点,我可以听懂。”她有段时间沉迷英剧,对这种不卷舌头的口音倒也熟悉。
“这位是艾德琳F奥斯乌德。”商刻羽介绍。
“你好,我是裴纪月。”纪颂书看着商刻羽,只看着商刻羽,“你刚刚要给我介绍的,就是她吗?”
“对。”商刻羽点头,“艾德琳是享誉世界的小提琴演奏家,之后就是要帮她在演奏会上伴奏,我相信你们会有很多共同语言。”
说完这句话,她便离开了。纪颂书视线紧紧追随着她,就想跟过去,却被艾德琳拉住了。
“你琴弹得真好!没想到在世界的这个角落,还藏着你这样的人!音乐真是一种奇迹……”
纪颂书礼貌性地回复:“能得到你这么优秀的演奏家的赞赏,是我的荣幸。”
艾德琳的热情和健谈超乎了纪颂书的想象。她缠着她,从小提琴在意大利的诞生,谈到南美洲探戈舞曲的兴盛。纪颂书被持续不断的英语听力折磨得失去了力气。
眼见着商刻羽和一个又一个的人相谈甚欢、举杯共饮,她闷闷不乐地附和着艾德琳。
这人似乎读不懂空气,谈起音乐和小提琴就滔滔不绝、没完没了,偏偏纪颂书是只在琴键上才会沉浸入迷的类型,于是聊得满心都是疲惫。
终于,舞会临近结束的时候,艾德琳有事要离场,纪颂书如蒙大赦,提起裙摆就溜,快得差点掉下一只水晶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