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无疑是徒劳,她们都能听到。
她大姊背上的粗布被玻璃的碎片划开,深深地留下了一道深红的烙印。
孩童的眼睛浑圆,死死地盯着谢德财远去的背影,像是恶鬼,看着那人阴暗的血肉,恨不得用牙将他啃食殆尽。
谢德财似有所感,回头与两个小孩的瞳孔相对,浑身一抖,似颠若狂地冲到她们面前,拼命地踹了几脚,直至她俩趴在地上,捂着将碎的骨头,方才骂骂咧咧地摇晃着远去。
那天过后,大姊跪在李大娘院门前,哀求她带着自己一块儿谋生,足足一上午,从晨曦拂照到日光热辣。
刚过笄年的大姊一人撑下了整个家的生计。大姊走前的夜晚,她的手划过大姊的背,一道如同毒蛇一般的疤痕在她的脊背上蜿蜒。
那种凹凸不平令人毛骨悚然的触觉,谢玉一直记着。
至此,谢玉的思绪戛然而止,她闭上眼睛,不愿再想。
她起身,不过片刻,便回复成往常那般事事在握的模样。
暗忖道:上次的银钱还有富余,先去找些苦力活干个把月,再去请个教书先生,和谢宝儿一同学写字,日后也能干些替人抄书、写信的活儿。
“就是那瞎道士的眼疾如何是好……”银钱没有赚够,这人情倒是难以偿清。
“先去接谢宝儿回家吧。”
谢玉呢喃,轻车熟路地拐到另一户人家的门前……或许不能称作门,那木门半倚在墙面上,有种欢迎小贼上门的意蕴。
而谢玉这个小贼,此时登门,如入无人之境。
这儿是李大娘一家的院子,李大娘是个寡妇,自从夫郎被拽去从戎,这院子里便只余下一个妇人和两个半大小孩儿了。
开始时,常有家书从西边寄回来,李大娘总是又高兴又忧虑地找来识字的先生为她念信。
她夫郎传信说自己成了伍长,再过个几年便能归家。李大娘高兴得上街市托人砍了小半头猪肉,将她们姐妹三人唤到一块儿,算作庆祝。
但……这家书至此便是最后一封。
现下正是李大娘家吃夜饭的时候,左侧一间屋里隐隐透出暖黄色的光。
一道佝偻的人影和三个孩童的声影映在窗户纸上。
谢玉心下了然,轻敲那房门。
“谁呀,这就来。”
出来迎接者,乃是李大娘。
她的额间是热出来的汗滴,眼中尽是不可置信,低声道:“我上街打听时,不说县令将你交由修士手中了吗?”
言下未尽之意即是,你怎地全须全尾,过了一夜便回来了。
谢玉揽着李大娘壮实的肩膀,莞尔一笑,“辛苦您了,大娘,宝儿这丫头不好对付吧。”
她的目光转向李大娘身后,宝儿坐在桌边,手中拿这个饭碗,望着她眼睛通红,张大了嘴,眼泪顺着先前的泪痕又向下窜。
谢宝儿张着嘴,哭得丑丑的,想要唤人,却如何也发不出声来,只能上前环抱着李大娘和谢玉的腰身,一个劲儿地打嗝。
而李大娘像是攒了许多话要说,又在唇边打了几个转儿,也只是哑着嗓子问上一句:
“吃夜饭没?”
这炊房空间狭小,布局紧凑土灶、炊具、桌凳,全挤在了一块儿,一旁放个油灯当作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