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桓还陷在亲眼看见百里昭杀死秦芸的震惊之中,被尖叫的侍女裹挟着往外跑,脚后跟被门槛一绊,狼狈地跌倒在地。
雪苏挤开人流跑到他身边,使劲推他的肩膀,哭着叫他,“三公子!三公子!你快起来!宗主他疯了,我们快走!三公子!”
百里桓猛地回过神,百里昭站在面前,正咧起嘴低头看他,剑已经举在头顶,向他挥下——
却在迎面落下的瞬间,被另一只剑刃挡开。
来人一把将他扯到背后,往门外推,“愣着干什么?傻小子,还不快走!”
百里桓被雪苏扶着臂膀,愣愣地看向眼前的人,发现自己并不认识他,“你、你是谁啊?”
白衣人的视线在他脸上顿了顿,什么也没说,转身在前面带路。
法衡宗主殿屋顶
百里澈站在屋瓦上,两只手漫不经心地把玩洞箫,火光从偏殿亮起,一寸寸往两边蔓延,再有片刻就会烧到主殿,烧到他的脚下。
葬身火海……
很好,是法衡宗该有的结局,对他来说,也是个不错的去处。
“我记得你以前就很喜欢爬上屋檐,坐在房顶上看月亮,有时候一坐就是半个时辰。”背后响起一道清润的声音。
百里澈转过身,看见来人后微微一笑,洞箫负于背后,“第一次爬屋顶是你带我上去的,百里渊打了我一顿,你恰好经过,赶走了他,还带我去你的卧房吃点心,陪我在屋顶吹了一夜冷风。后来我就越发喜欢那里的景致,仿佛游离于世外,没有让人厌烦的纷扰,这世界上只剩下我自己一个人。”
来人撩起斗笠下的白纱,露出一张俊逸出尘的脸,与百里澈有些相似,却多出几分矜持的贵气。
他按住腰间的佩剑,与百里澈并肩而立,“现下法衡宗的景致,可还叫你满意?”
漫天大火,夜空被映得亮如白昼,人群惊叫着奔逃,最中间还有一个披头散发的疯子,见人就杀。
百里澈翘起唇角,轻轻点了下头,“尚可,与我想象中差不多。”
白衣人说,“今夜你将法衡宗逼到绝路,不会后悔?”
“我有什么好后悔的,那个软弱无能的百里澈早在二十年前就死了,活下来的是风无彻——而风无彻活到现在的唯一目的,就是为百里澈报仇雪恨。”
百里澈转过头,将他这身行头从头看到尾,有些兴味,笑吟吟的说,“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什么时候也去做游侠了?当年百里长泽强行将那个狐族小公主关进地牢,让你既没了妻子,又没了儿子,走的时候你说的话我可都还记得——除了头顶上这个姓氏,从此与百里氏再没有任何关系,名字也从族谱里划去了。当年那样咬牙切齿,二十多年过去,又可怜起罪魁祸首了?”
白衣人沉默了许久,低声说,“没有,我是跟着苏刹过来的,没想到会看到这些,顺便问一句而已。”
百里澈有些意外,“苏刹怎么会过来?”
白衣人说,“他身边那个叫晏星河的少年,收到了天下第一剑的消息。”
百里澈说,“我听说,苏刹和晏星河在狐族成婚了,两个人凑不出一对父母,拜天地都拜的苍梧树。”
“……”白衣人说,“当时我在旁边,只是那两个孩子不知道。”
百里澈转了转手心的洞箫,爱惜地抚摸片刻,递了过去,“我傍身的东西不多,拿得出手的就这一个。这只洞箫跟了我许多年,算是我最钟爱之物,算作送给他们的新婚礼物。”
白衣人接了过去,又听见他说,“还有一个礼物,不在我身边,送给东西那天顺手带给苏刹吧。”
他看向脚下越来越近的火海,屋檐连着竹林,画面被热气燎得模糊而扭曲,滚烫的气流扑面而来,直直的逼到人脸上,“真要算起来,那两个孩子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们吃的苦已经够多了,如果可以,我希望他们能走上一条我没有选择的路,有一个我不曾有过的结局。”
“大哥,”百里澈看向他,眼睛里映着缭乱的火星,褪去仇恨的眼眸清澈如水,平静而温柔,一如许多年前那个双眼被月光映亮的少年,“苏刹是你儿子,你既然回来了,日后好好待他。”
白衣人将洞箫收入袖中,低头整了整袖口,轻叹说,“我只怕就算我想对他好,他也不肯接受。”
毕竟这份关心,来得实在太迟了,迟到苏刹已经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而显得他手中的露水可笑又多余。
“那也是你欠他的。”百里澈说,“他是个好孩子。”
百里渡看向蚕食了大半个法衡宗的火光,以及被火光卷入半边身体的百里澈。
其实当年被法衡宗毁掉的,又岂止是百里澈一人。
不同的是在这个世界上他还有一个儿子。
当年是他没保护好楚梧爱,才导致后来苏刹一出生就被关在地牢,一关就是九年。
一切过错皆在他,苏刹如何恨他他都认了,他已经失去了妻子,绝不允许再失去唯一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