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链中黄豆如流水般洒出,落地即化为新的黄巾力士,不断地填补着被天兵洪流不断撕开的缺口。
力士们结成简单的战阵,长矛攒刺,刀斧劈砍,用那虚幻而坚韧的身躯死死堵在城门甬道之内,与不断涌来的金甲天兵绞杀在一起。
豆兵不断崩解,化作黄豆齑粉,但新的力士又源源不断地从张铁嘴的指间、从弥漫着血腥与烟尘的地面站起,如同割之不尽的野草。
城门洞,化作了一座巨大的血肉磨盘。
金甲与黄巾的碎片、猩红的鲜血与金芒的神血、人类的怒吼与天兵的咆哮、兵刃的撞击与骨骼的碎裂……
一切声音和颜色都在这狭窄的空间里疯狂搅拌、沸腾、炸裂。
城头之上,那老兵的嘶吼点燃了最后的血勇。
残存的守军和闻讯赶来的青壮,操起一切能用的家伙——锈蚀的刀枪、断裂的矛杆、门闩、砖石,甚至还有厨房里拎出来的菜刀和烧火棍,红着眼加入了这场绝望的守卫战。
砖石如雨点般砸下,虽然对那些身覆金甲的天兵伤害有限,
却足以迟滞他们的脚步,干扰他们的视线。
偶尔有倒霉的天兵被巨石砸中头盔,也会头晕目眩,被下方悍不畏死扑上来的鎏金界汉子们用简陋的武器拖倒,然后无数双脚践踏上去,直至不成人形。
整个鎏金巨城,如同一个被捅破的巨大蜂巢。
城门甬道是绞肉的核心,而四面八方,无数天兵如同金色的蚁群,顺着破损的城墙豁口、驾着低矮的云头,疯狂涌入。
喊杀声、爆炸声、建筑倒塌的轰鸣、妇孺的尖叫……
就在这人间地狱般的景象之中,界主府那高耸的琉璃瓦顶之下,最深幽的一间密室,却诡异地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密室中央一方古朴石台上,一枚拳头大小、形制古拙的玉佩,散发着微弱而柔和的青碧色光华。
这光晕极其黯淡,仅能勉强勾勒出石台旁一个孤寂的身影轮廓。
鎏金界主,卸去了白日里所有威仪和强硬的外壳。
密室中檀香袅袅,绕着青玉柱蜿蜒而上,忽而被一道清冽的罡风卷碎——那高踞金座之上的界主,素日里总以玄铁鎏金面具覆面,此刻却缓缓抬手,指节纤长如削葱,在殿内万千仙僚的屏息中,将面具边缘轻轻一勾。
只听“叮”一声轻响,似玉磬坠地,又似星辰碎落。
那面具应手而落,化作数点流萤消散于半空,露出的面容分明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眉目清俊如月下修竹,肤色白皙若初凝之雪,一双眸子亮得惊人,恰似九天银河倾入了眼底,透着几分狡黠,又藏着无尽的沧桑,端的是矛盾到了极致。
只见他乌发如瀑披散肩头,原本含着三分戏谑的眸子骤然冷如玄冰,倒叫殿中缭绕的檀香都凝了几分。
“假天君!”他霍地起身时,月白广袖带起满殿符文飞旋,竟在身后凝成太极鱼影,”域外天魔也罢,借壳重生的魑魅魍魉也罢!”
话音未落,腰间革带猛地绷直如弓弦,悬在腰间的古玉倏然裂开蛛网纹,“你这偷坐灵霄宝殿的伪君子”
少年声线陡然拔高,袖口翻出的朱砂符箓“噗”地燃作火焰,将殿外涌来的黑雾燎出个窟窿,“掀起这场兵燹,无非是拿亿万生灵的惧魂当养料,好喂你那从九幽刨出来的腐朽本源!”
说这话时,他足尖一点金座边缘,整个人如白虹贯日般掠至殿心,腰间裂开的古玉突然爆作漫天星屑,每一粒都化作青铜古镜虚影。
镜中分明映着门外的激战,却又在镜面深处透出诡谲的紫芒——那是生灵恐惧凝结的魔雾在翻涌。
少年界主五指成爪往虚空一抓,竟将镜中紫芒扯出一缕,在指尖凝成血色舍利子:“你当本座不知?这三界六道的劫数,原是你拿神位当诱饵,钓来的一锅生魂汤!”
九天之上,玄黑战云如沸腾的墨海。
假天君端坐于光芒万丈的御座,俯瞰着下方鎏金巨城燃起的烽火与血光。
城门的激烈抵抗、市井奇人的爆发、天兵受阻的咆哮,这一切似乎都成了取悦他的盛大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