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恒仍保持着半跪在地的姿势,任由马车荡起的尘土扑了自己一脸。他双目下视,整个人诡异地平静着,直到朔王一干人等走远了也一动不动。
“薛大人,他们走了,你快站起来吧。”韩烨温和地对薛恒道。
韩隶面有不忍地打量了薛恒片刻,直接将他拽了起来,“他们走了,你还跪着干什么?”
他朝着马车远去的方向瞪了一眼,“欺软怕硬,什么东西!”
“不许胡说!”韩烨忙止住向来心直口快的韩隶,又一脸怅然地对薛恒道,“官场上,捧高踩低是常有的事,世子在京城时,想必见得更多。”
“是。”薛恒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道。
“既然如此,今天发生的事,定当在世子眼里算不上什么,更不会往心里去。”韩知府再道。
“是。”薛恒道,“韩大人的意思,下官明白。”
“明白就好。”韩知府道,“回衙门吧。”
薛恒点点头,跟着韩知府离开了。
闹哄哄的人群慢慢散去,大家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讨论着刚刚发生的事,更有好事者找到余夫人,问她:“那不是那个董娘子的夫婿吗?他居然是新上任的通判,还是什么世子诶!”
“世子又如何?没看见没人欺负成那样?”
“哎呀,快别说了,闭嘴,闭嘴!”
吵吵闹闹的声音锯子似得在云舒的脑袋里割来割去,她魂不守舍地回到医馆,维持着仅剩的清醒,给病人看病抓药。
许是为了照顾她的情绪,余夫人特意早早闭馆,让她回家了。然而走进梧桐巷子的一霎,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纷纷扬扬而来,云舒一时间有些怕,不知道要不要回去见薛恒。
是不是该让他一个人静一静,但,她不回去的话,他怕是又要难受。
正站在院子外面左右为难,一道清冽低沉的声音忽然传入耳中,“回来了?”
云舒一愣,转身一瞧,发现薛恒就站在她身后。
他穿着墨蓝官袍,却没戴乌纱帽,脑袋顶的发髻显得有些乱糟糟。
怀中揣着个油纸包,另一只手提着一只荷叶裹着的酱鸡,面带微笑,目光沉静,仿佛今天什么都没发生过。
云舒望着薛恒,嗓子干巴巴的说不出话来。
薛恒目光来回在她面上扫了扫,道:“怎么了?”他用手肘顶开院门,“快进来吧。”
云舒挎着篮子,弯腰进了小院。
院子显然被收拾过,北面的墙边堆了些木板,地上的碎屑都被扫起来了。云舒推门进屋,发现地上火盆正旺,歪歪扭扭的床也修好了。
云舒放下篮子,坐在床上,摸了摸床上新换的被褥。
这感觉真的像回到了自己家里一样。
放弃冬眠的青青从篮子里爬出来,撒娇似得盘在新换的被褥上,冲着云舒吐了吐信子便找了个舒服的地方睡觉去了。云舒伸手摸了下蛇尾巴,青蛇便“嗖”地一下把尾巴收起来了,转过身,瞪着圆眼睛看了看她。
不知为何,云舒忽然间觉得心里有些温暖。
苦涩的温暖。
薛恒已经将官袍脱了下来,换上了自己的衣裳,又洗干净了双手,将买来的东西放在条桌上,“肚子饿吗?”他打开油纸包,“要不要吃东西?”
重复了不知道多少遍的问话,她之前听着只觉得烦,觉得薛恒的种种举动简直是自欺欺人,可笑至极,今天却生出几分别样的滋味,大抵是有些同情他的缘故。
“这是柳溏镇的桂花茯苓饼,韩知府的侄子带我去买的,他说他媳妇特别喜欢吃,让我买给你尝尝。还有这酱鸡也是从柳溏镇一并带回来的,放在火上烤一烤,吃起来特别香。”
薛恒一边说,一边将桂花茯苓饼送到云舒面前,“尝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