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米可利对于华悦还是有一定了解的,毕竟自那些“幽魂”出现之时,后者便立刻进入了思考状态。至于那些幽魂的诅咒他是否听见?答案是肯定的,他只是在思考问题,又不是真聋了。甚至因为天赋原因,华悦还能相当准确的分出,哪句咒骂究竟是由谁发出的。只是华悦并不在意这些东西,人生在世,谁还没被人骂过几句呢,无非是正大光明还是背后蛐蛐的区别罢了。比起思考这些无意义的身外之事,不如想想当下的正事,毕竟,就如他与米可利经常说的那般。他早就习惯了。……“美纳斯,水炮!”耳旁,米可利愤怒的低吼骤然炸响,像摔炮般直穿透了嘈杂的背景音。米可利再也忍不住了,友人被诅咒的事实、对自己居然动摇一瞬的羞愧,令他根本来不及细究“幽灵”到底何出此言。他回过神来,猛地抬手、厉声下令,不再思考那些有的没的的东西。华悦缓缓眨了眨眼,他寻声看去,银蓝的水柱、银粉交织的能量束穿透雾层,像烟火般短暂点亮了这片空间。是水炮、加农光炮和广域战力。米可利家的美纳斯,自家的双剑鞘和斯年,此刻正对那片“手群”狠狠倾泻着火力和愤怒——只听一阵刺耳的“滋滋”声,那些手和五官像被沸水烫过的墨滴,瞬间化作无数光点,在雾里炸开又散落。但不过片刻,光点又开始凝聚,重新组成模糊的手与五官,只是形态比刚才更扭曲,哭喊声里多了几分被激怒的疯狂。华悦的目光掠过那些重新凝聚的光点,落在头顶紫黑色的河面——河水深处浮动着细碎的光,像被揉碎的星河,美丽又诡异。美纳斯的水炮轰散它们时,他清晰地捕捉到了,光点逸散的能量波频——和自己记忆中,污秽消散时的波动几乎一模一样。是污秽,华悦想着,他终于搜集到了,足以证明自己可怖猜想的决定性条件。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里彻底成型——这些灵魂,根本不是真正的亡者。华悦其实对污秽的着陆方式,和冥河明显异于初见时的状态有过猜测。他认为污秽大抵是与当初的自己一样,无意坠落于冥河之中了,毕竟他们走的就是同一个通道,发生的概率并不小。污秽大抵是吞噬了冥河内的亡者记忆,与其融为了一体。只是由于摄入的记忆太多太杂,彼此冲撞、混乱,以至于它们暂时无法形成统一的意识体。想要继续追杀自己的本能,和遵守冥河试炼的规则,两者相互结合,最终铸就的潜意识——便是将渡者最沉重的罪孽具象化,摧毁他的心智,以“名正言顺”的理由吞噬他。真是个…好坏参半的消息啊,华悦心下感慨着。他曲起手指,在船舷上轻轻一点,霎那间,无形的能量顺着微亮的神印、船身的纹路极速蔓延而出——最终,于魂舟周围织成一道淡绿色的符文屏障。“别白费力气,它们应当是污秽借尸还魂的形式。”华悦的声音突然响起,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这长久沉默后的发声一下吸引了米可利和他家精灵的注意力。那些向下抓挠的手触到屏障,瞬间像被灼烧般缩回。间隙里的五官挤出痛苦的嘶吼,墨绿色的汁液滴落在雾里,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华悦抬头看了一眼头顶渐渐稀薄的灵魂,那些面孔还在无声地控诉,却再也无法凝聚出实质的威胁。“已经发生的事情,没必要纠结下去,更何况……”确认了这个事实的华悦收回视线,他对双剑鞘和斯年短促的笑了笑、哄孩子似的轻拍着剑柄,任由前者将缎带缠在自己手腕的行为。“…这只是开始而已。”他站在船头,回想起试炼的内容顿了顿,没有回头,声音里听不出情绪。米可利不发一语的点了点头,他伸出手去,轻抚摸着因紧张而下意识寻求训练家安慰的美纳斯。玛纳霏悄然轻落在地上,祂抱着心灯走到华悦身边,小家伙的触角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腕,“玛纳”的轻叫着。祂的眼神中盈满了关切和担忧情绪,像是在确认他是否真如表面上的没事般。心灯的光芒再次变得稳定起来,莹蓝色的光束穿透雾层,照亮了前方更深处的河道。那里的雾气开始翻涌,隐约能看见更庞大的阴影在蠕动。华悦低头看了玛纳霏一眼,绿眸里的冷淡融了几分。“我没事的,别担心——大家伙们都是,我又不是瓷娃娃,哪有这么脆弱啊。”华悦语气诚恳道,惹得其他悄悄关注自己情绪的人和精灵都一顿,但眼神依旧没改变多少。真是的,怎么他说实话也没人相信呢?华悦颇有些苦恼的想着,他是真不觉得有什么啊,这些没有言灵加持的诅咒,充其量只是开胃菜罢了……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要说真正的试炼,应该是那些被污秽吞噬的、最核心的记忆碎片才是啊。雾深处的光点越来越密,像一场冰冷的、永不停息的雨。魂舟继续向前,心灯的光芒在雾里拉出长长的光路,像一条连接生与死的绳索。头顶的冥河依旧倒挂着,紫黑色的河水里,无数只手还在徒劳地向下抓挠,间隙里的五官还在重复着那句质问。魂舟的影子在紫黑色的河面上拉长,带着身后无数不甘的嘶吼,向着冥河的中段,缓缓驶去。……自进入冥河中段开始,那些凝固的雾气便开始流动,像数条扭曲的光带,缠绕着魂舟的船身。通过开胃菜后,原位于他们之后的两艘魂舟也终于现了身。魂舟就像消除了之间的遮挡布般,出现的很是突兀,连带着米可利腰间的联络器,也一下有了微弱的联系。只是遥遥看上一眼,米可利就给在他们之后的人捏了把汗,毕竟其他两艘魂舟都没有华悦的阵法保护。不论是水舰队还是联盟人,都对头顶全是“幽魂”的画面,给震撼得无言以对、疲于应对。因为那些倒挂在头顶的幽魂手群们,随着时间推移也突然变了章法,如同逐渐开了灵智的生灵般。它们不再只是凭借本能的盲目挥舞抓挠,而是像训练有素的士兵,开始互相配合协同发力——有的手死死抠住船舷边缘,青黑的指甲嵌进幽玄鳞片的缝隙;还有的手互相拉扯,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从雾里垂落,试图直扑船上的人。“它们在……配合?”米可利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惶,美纳斯的水炮一次次轰向手群,却发现这些手的韧性远超预期——打散一批,立刻有另一批从雾里涌来,简直像杀不尽的潮水。华悦的蹙了蹙眉,他能感觉到,这些污秽的能量波动比之前更凝聚了,大抵是吸收了足够多的亡者记忆,开始形成初步的“智慧”了。而这份“智慧”,几乎全冲着他来的。他最初的挑衅还是挺有效果的,头顶的手群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绝大多数攻势都锁定在第一艘魂舟。却在即将触及那些防护罩的瞬间,被某种更深层的力量引向两侧——“砰!”中间那艘属于水舰队的魂舟突然传来剧烈的撞击声。海潮的怒吼夹杂着队员的惨叫穿透雾层,华悦侧目望去,只见无数只手正攀在水舰队的船身,有的已经撕破船板,将半个身子探了进去。而紫黑色的河水顺着破洞灌进船舱,几只巨牙鲨试图撞开手群,却被青黑的指甲划伤,鳞片上瞬间冒出腐蚀性的白烟。“怎么回事?!”海潮的声音里带着惊恐,手中还不断挥着不知从哪拆下的栏杆。“为什么它们都冲我们来了?!”华悦若无其事的收回了视线,毕竟这些污秽真正的目标本来就是他,水舰队不过是替他挡了灾。这会大部分攻势会被引向了“中间”位置的缘由,其实是他设置的护罩影响——单纯的阻挡太浪费能量了,所以他加了点混淆认知的内容,好尽可能减少不必要的损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米可利的声音带着焦灼,考虑到其他同伴还在后头,若是水舰队的人全没了,那被转移的注意力就会全落到源治一行人身上。他也有试图让自家精灵帮水舰队分担些压力,却发现那些手像认准了目标,根本不理会旁的攻击。“它们在消耗我们的体力。”华悦的目光扫过周围的雾,绿眸里闪过一丝不耐,这种没完没了的消耗最是磨人和危险。他隐晦看了眼空间中的发簪,思考着是否要在这里使用——朽灵给他的发簪都是他本体褪下的,有了自己的激活,每一根发簪都能用出一发,高达二级神巅峰实力的攻击。包括朽灵的白花侍从、米可利身上那根在内,目前共有三根——考虑到之后的情况,华悦想尽可能节省下来,以用在更加关键的时刻。可望着依旧毫无头绪的前路,华悦咬咬牙,只是他掏发簪的打算才刚生起没多久,突然的异动便一下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眼前,头顶的手群突然像被无形的利刃劈开,齐刷刷地向两侧退去,露出一道空旷的雾带。雾气翻腾中,一道修长的身影踏空而来。青光缠绕着他的周身,像流动的铠甲,所过之处,那些张牙舞爪的手瞬间化作光点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来者一袭白裳,外罩的银色鹤氅在雾中泛着冷光,腰间黑白双剑的剑柄被摩挲得温润,仿佛浸着岁月的体温。他唇边噙着一抹浅笑,那笑意淡得像水墨画里的留白,却又固执得近乎永恒——无论何时望去,都像刚听完一句藏着暖意的玩笑,让人忘了这是“凝面症”带来的固定表情。是幸久,狱寺幸久。华悦的指尖猛地一颤,只觉手腕突然泛起灼热的痒,他望着那张熟悉的笑脸,喉咙发紧得发不出声——,!明明知道是幻障,胸腔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攥住,连呼吸都带着钝痛。米可利与玛纳霏也下意识屏住了呼吸,面带惊艳之色的看着对方。这人身周的气场太特别了,不是污秽的阴冷,而是一种沉静的威压,就像深潭映月,连雾都不敢在他身侧妄动。那些刚才还紧追不舍的幽魂,此刻却像见了天敌的猎物,在幸久脚边蜷缩成一团,有的甚至慌不择路地坠入紫黑色的河水,激起细碎的泡沫。唯有华悦身边的双剑鞘与斯年,惊讶地瞪大了眼,像是认出了这股熟悉的气息、连带着防守的姿势都顿了一瞬。幸久没有说话,只是一步步走上船板,他腰间的双剑依旧在鞘,可那份内敛的锋芒,比出鞘时更让人不敢妄动。他停在华悦面前,隔着三步的距离,微笑的弧度没变,眼底却像落满了玄都山脉的星光。华悦不自觉地向前一步,两人视线相撞、没有言语,却像说了千言万语般的默契。良久,幸久迎着周围或惊或疑的目光,缓缓张开了双臂。他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像在完成一个刻入骨髓的仪式。华悦的眼眶瞬间热了。他怎么会忘——这是他们年少时的默契。幸久生患“凝面症”,一生只能维持一种表情,打小就没法用眉眼传递情绪,后来症状稍缓,还是碰上了华悦的缘故。幸久的情况还比较“幸运”,用他们这儿的通俗话来讲,就是个只会笑的“面瘫”。对方第一次做出幅度稍大的表情时,幸久就是这样张开双臂,犹豫而克制的,想给他一个拥抱作为道谢。可那时的幸久,既怕自己僵硬的笑脸吓到他、又被家族的繁文缛节缚着,胳膊便僵在半空,像尊滑稽的石像。最后是华悦动的身,他拖着训练时被幸久踹断的肋骨、和打断的肩胛骨,一步一步挪进那个怀抱——那时他连抬手都做不到,只能用这种笨拙的方式作出回应。两个半大的少年,初见时彼此甚至有些相看两厌,现在依旧没好多少——一个疼得龇牙咧嘴、一个笑得比哭还僵。两个人在那“嗬嗬”的笑着,跟傻子似的抱在一块,因为一个别扭而怪异的拥抱,莫名生出了同病相怜的归属感。后来,拥抱成了他们最私密的语言,哪怕是塞缪尔也鲜少体验过。久别重逢时、并肩作战后……甚至某次夜访,华悦读医书熬坏了眼睛,幸久就这么守在床边,彻夜未眠的替他整理着东西。天快亮时,他们相顾无言,对各自身上多出的暗伤、头疼烦恼的杂症只字未提,只要一个拥抱就能懂彼此没说出口的担忧。“抱歉,兄长。”华悦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像被雾打湿的弦。“这个拥抱,下次再补上吧。”幸久的笑意似乎柔和了些,他点了点头,眸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遗憾,收回的双臂却依旧保持着松弛的弧度。直到这时,他才缓缓启唇。“阿…”气音从喉间溢出,带着久未开口的沙哑,却像石子投进深潭、瞬间穿透了雾层的阻隔——连华悦都微怔了一瞬,他清楚,幸久从不在非兄弟独处时开口,实是少见得有如“昙花一现”的稀奇事。“阿悦。”他叫着华悦的乳名,语气里没有半分怨怼,只有一种近乎温柔的恳切。那双映着雾光的眼睛里,藏着小心翼翼的希冀。像很多很多年前,玄都山脉的桃花落了满身,幸久就是这样望着自己,问出了那句、改变他们彼此轨迹的话。华悦的呼吸一顿,仿若恍惚间,眼前的雾真的变成了漫天桃花。“要不要与我离开玄都山脉?”:()我真不是人形宝可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