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她常跟江河来此抓鱼。
可随着城市化进程加快,城市文明程度进一步提高,洛河摇身一变成为新晋城市公园,便再没有空闲河道供江陵抓鱼。
曾经的钓鱼佬们也卷铺盖滚蛋,去往荒郊野岭寻觅新的桃花源。
江陵抓鱼超厉害。
小学三年级暑假,某日,她用一根木叉,叉中十条鱼。
此后一周,江河都会做鱼给她吃。
鲤鱼汤、红烧鲤鱼、香煎鲤鱼、鲜烤鲤鱼,每条鱼都味道鲜美,回味无穷,至今仍在江陵的记忆中熠熠生辉。
后来,江河去上海念大学,江陵就无法吃到香香甜甜的鲤鱼。
母亲黄芹虽擅牛肉汤,也会做几道硬菜,但做鱼功夫一般,以至她时常感慨: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如今,旧地重游,江陵馋虫难耐,“韩四海,你想吃鱼吗?”
韩四海不喜欢吃鱼。
确切来说,何止不喜欢,而是深恶痛绝。
他人生的第一个记忆,便是躺在医院里,惊恐地望着医生举着手电筒,照着自己的小喉咙,挑出一根根鱼刺。
一旁的父亲韩楚才还大言不惭,“名扬,小四不会挑鱼刺,还硬要吃鱼。”
他泪眼朦胧,呜咽声声,“…哥哥…哥哥…不是我想吃,是他喂我吃。”
时隔十二年,他压下怯懦,鼓足勇气,“小江师姐,我想吃鱼。”
他们来到一家名为黄三生的河畔鱼庄。
二人坐在户外餐桌,转头就能望见日落时分的洛河。
夕阳染红半条河面,水波闪着粼粼之光。
服务员端上一大锅水煮鱼。
热油沸腾,辣椒与麻椒勾勒出红亮汤汁,三斤鲜活香嫩鱼肉与十八种配菜一同发出诱人香气,勾引二人味蕾。
江陵咽下口水,夹起第一口厚实鱼片。
韩四海强忍恐惧,夹入鱼片旁的香脆豆芽。
鱼片入口,肉质紧实,味道香辣,舌尖麻麻。江陵吃得愈发香甜,转瞬夹入一口口鱼肉,腮帮子鼓鼓囊囊,额前冒出细密汗珠,向来清冷的面庞有了一丝红晕,极具人间烟火气。
韩四海却吃得如坐针毡,进退维谷,他想吃鱼肉,却迟迟不敢动筷,一次次与鱼肉擦肩而过、失之交臂,先后夹起土豆、青笋、黄喉、毛肚、血旺,直至江陵投来疑惑目光,“你不吃鱼?”
“吃!”,韩四海一筷子插断鱼头,“我吃鱼头,鱼头补脑,会变聪明。”
“……”,江陵神色一僵,随即平静,“歪理邪说。”
韩四海夹起鱼头,抠出鱼眼睛,送入红润小嘴。
水煮鱼头,有何可吃?江陵夹起一大块鱼肉,仔细挑出鱼刺,送进韩四海餐盘,“吃鱼肉。”
韩四海双眼冒光,口水直流,想要品尝鱼肉。可理智告诉他,不能吃,吃了就没有了,就像那瓶可乐一样。对,不能吃,要把它带回家,做成标本,挂在餐厅。
以后每次吃饭时,都能看见小江师姐投喂的水煮鱼肉。
江陵挑眉,“不吃?”
“……”,韩四海战战兢兢地开口,“小江师姐,可以再为我挑片鱼肉吗?”
“我是你的挑饭工?”
“可以吗?”,韩四海小脸兴奋,跃跃欲试。
“想得美!”,江陵转头望着洛河。
霞光隐去身影,月影浮上水面,飞鸟荡起涟漪,落叶随波流去,有种几不可察的宁静与忧伤,似是不舍她离去,又似为她淡然践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