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街上有人放孔明灯,明晃晃的金光映进那泓秋水里,越发显出朦胧雾霰般欲说还休的凄迷来。
一旁香粉摊的老板见状,忙凑上来劝道:“官爷,有话好好说,别把小姑娘吓着了。”
时璲一把将她搂过来,旁若无人地给她擦眼泪:“哭什么!”
畹君扭开头,不肯让他碰到自己的脸。
时璲叹了一声,低声道:“你在这里别动,等我一下。”
说罢越过她往街上走去了。
他的马还留在这里,畹君不敢离开,只好远远瞧了佩兰一眼。
佩兰还端坐在馄饨摊上,碗里早吃得干净,正一眨不眨地望向这边。
畹君的泪原是为了装可怜流的,当着妹妹的面她有些不好意思,便悄悄地用袖子擦掉了。
不多时,时璲折返回来,将一个油纸包塞进她手里。油纸包里头裹着刚出炉的栗子糕,正腾腾地冒着香甜热气。
畹君不明所以地望向他。
“吃吧。”他好性子地说道,“吃完就不要哭了,我送你回去。”
畹君愕然。
这样哄小孩的方式他是怎么想出来的?
“快趁热吃。”时璲催她,“你不是爱吃么?”
畹君望着那金黄松软的栗子糕,莫名感到了一丝屈辱:“谁说我爱吃了?”
时璲疑惑:“端午那回,你在破庙里掉了个荷包,里面装的都是糕果点心。不爱吃的话,为什么要装一荷包?”
畹君大窘,那本来是准备装给佩兰吃的。
她早该想到落在破庙里,最终都会去到时璲手上。
怕他细究起来,她忙点头认下:“对,是我爱吃。”
说罢拈起一块栗子糕,轻轻咬了一口。
绵软细腻的糕点入口,糯甜的味道在唇齿间化开,甜到她有点不能接受。
她其实不爱吃糕点,也很久没有尝过这么纯粹的甜味。
父亲过世那一年,正巧赶上妹妹出生,家里少了一个人,又多了一个人。可是对于九岁的畹君而言,她同时失去了父亲和母亲的爱。
那时她还是个脾气娇惯的小姑娘,嚷着要吃松糕,母亲照顾妹妹无暇理会她,她便哭闹起来。
其实想吃松糕是假,想让母亲重新注意到她才是真。
母亲果然注意到了她,只不过拿来的不是松糕,而是竹条。
她挨了人生第一顿打。
畹君自此变得懂事起来,只是她从此拒绝吃糕点,用这点小小的傲骨来表达自己的抗争。当然云娘从没注意到过。
时璲将她的碎发轻轻别到耳后:“我脾气急,你别往心里去。大不了多买些点心给你带回去吃,好不好?”
畹君胸口一窒,口中的栗子糕便怎么也咽不下喉去。两滴晶莹的清泪“啪嗒”落下,顺着油纸滑进热腾腾的糕点里。
小时候母亲不肯给她买的糕点,现在有人给她买了。
方才的泪眼多少有些惺惺作态,可这回却是真情实感,她想哭。